切都消停下来,人走了,屋静了,她得以仔细考虑接下来的事。
烛火寂寂地摇着。
江蓠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办,把三十六计在脑中反复琢磨,是以逸待劳、欲擒故纵,还是反客为主、擒贼擒王?若委实下不去手宽衣解带,那就浑水摸鱼、调虎离山?
她才想到第十六个计策,鎏金灯盏里就积了一片红蜡,忽闻珠帘叮当作响,一股冷风从帘外透了进来,她一个激灵挺直腰板。
可见是个吃人的妖怪,进房还刮妖风。
楚青崖令丫鬟们退下,在暖阁外犹豫片刻,还是举步进来,见新妇一动不动地坐在喜床上,身下满是干果,便低头把床褥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扫了下去。
“不硌么?”
江蓠心说又不是我要坐在花生壳上,先前那一大群妇人围着,我敢动吗?明里乖乖应了声,站到旁边让他扫干净。
这一站起来,目光便从盖头下沿看见扫床的用具……
他拿什么在扫?!
楚青崖三两下把床铺整理好,欲将刚才顺手拿的工具放在圆桌上,目光一滞。桌面搁着只紫檀木架子,这柄镶了鸽血宝石的玉如意原本该架在上面,被他这么扫了几周,头上还粘了片干枣。
这好像是挑盖头用的。
罢了,反正她也看不见,害羞得连呼吸都急促了。
楚青崖拿起桌上两只紫金釉刻花的酒盏,把一只塞到她手里:“坐。”
然后自己也坐在床沿,默了片刻,问:“能喝酒么?”
这问的是废话。
他想要温柔些,便执起她的右臂,手腕绕了过去,这一下便出了问题——盖头还没挑。
江蓠被他这一串不着调的动作弄懵了,正猜他是不是不懂男女之事,面前乍一亮,被光线刺得眯起眼。
盖头似红莲瓣,翩翩飞落在榻上。
灯下之人比肩而坐,离得极近,长眉入鬓,目似玄潭,一峰悬胆如玉照寒江,便是朱红喜服也不能将这天生的冷冽之气暖上几分。
她本能地向后躲去,却被一只手缠住右腕,只得勉强抬起头看他,那双冰晶似的黑瞳不透半丝光,连烛火的暖蕴都被吸了进去,熄灭在渊底,映出尘埃般的一抹人影来。
……她能把盖头盖回去吗?
江蓠欲哭无泪。她受不了跟一块冰睡一张床,这屋子还要燃烛熏香,别将他烤化了。
楚青崖察觉到她的推拒,把合卺酒凑到她唇边:“不能喝便吐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江蓠一口饮尽,辛辣入喉,却见他偏头倒了酒在漱盂里。
她呆了。
楚青崖淡淡地解释:“我从来不能饮酒,所以如此,并非不满婚事。”
他把两只酒杯放回桌上,转身见这姑娘脸上带了丝迷茫之色,垂着双乌溜溜的眸子,神情似是埋怨,不过一刹,又变回了娴静端庄的新妇。
他想了想,解开喜服的系扣。
楚青崖一脱,江蓠立刻一个头两个大,之前想的那些计策飞得无影无踪,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手指攥紧褥子。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你怎么不说话?”他只剩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试着搭了只手在她肩上,感到些微颤抖。
看这光景,断然是自己脱不得了。
新婚夜若冷落夫人,总归叫人以为他看轻这姑娘身世,所以不愿亲近。
楚青崖继续问:“你叫什么?”
她从嗓子里挤出紧绷的两个字:“江蓠。”
他剥落宽大的喜裙,唔了一声,“什么蓠?”
“江蓠的蓠。”
“我知道你叫江蓠。”吉服繁重,他信口问着话,耐心替她褪去中衣,有种拆贺礼的错觉。
“江蓠杜蘅的蓠。”
“我认识一个叫杜蘅的。”他说。
楚青崖自觉这话茬接得不错,可她听了,身子僵了须臾,又顺从地“嗯”了声。
罢了,她不想说话,就干正事吧。
他脱了两只绣鞋,搂过她的腰,手指用了几分力道,抬起她略尖的下巴。
迎亲时没看错,她确然有一双妙笔难摹的眉,红绡帐里烛影深,把这两道秀逸的翠眉照得情深意重,眉尾淡淡地扫入云鬓里,搔得人心痒。
……却莫名有些眼熟。
楚青崖用指腹摩挲过眉骨,她垂下密密的羽睫,是个羞怯柔顺的模样。
只不过是个普通姑娘而已。
他将杂事抛之脑后,拆了她满头珠玉簪环,褪去里衣。
肩膀感到凉丝丝的气流,她唰地睁开眼,可他已然倾身压下来,嘴唇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面颊。
好想逃。
可是不行,自己选的路,头破血流也要走完。
江蓠眼眶红了,觉得自己今天流的眼泪比过去十年还多,她真的讨厌哭,但,但实在是——
“你可有字?”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