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真的找到了这寺,里边空无一人,院墻已被砸坏,出泉水的地方,本来似乎是一个泉嘴,下边有石台放置容器,如今也不復存在。
来时已经想过,会已经破败了。
之前石麦说,草莽之辈来:「他们就是要摧毁,要毁灭,这寺庙屹立千年,和尚世代受人尊敬,最最要破坏。」
沉月感叹:「千年来的修行人,并不为了名,只是为了口渴的旅人,最终为依旧为名声所累。
「我来前,想这寺庙若是还在,那我就在这里帮人接水,又担心本就不能容纳几个人,我又是女的,不方便。现在看,虽断壁残垣,正让我能出一点力。」
杨九郎暗想,她这是要常住这里吗?
「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修缮?你住这里,不至于渴死,那粮食又从何而来?」
「不知道,」但沉月这些倒并不担心,「千百年前,什么都没有,前人可以,我亦可以。」
杨九郎觉得她这样的心很令人钦佩,若换一个人他也许会称赞,可这是沉月,他就情不自禁,想劝她放弃。
他又说不出口,怎么去说她的愿望是痴心妄想呢?这世界千千万万的不可能,不可为,不都是被世人眼里的痴人实现吗?
他只得放下心中所担忧的,尽量更坦诚的,顺着她的想法说,「你可以住在石麦那里,隔三差五来看一看;或者用水换一些货物,再到其他城市用货物换食物。」
「你说得对,」沉月说,「不过麻烦石麦不好,他喜欢我,如果因为他的喜欢而不断索取,就太对不起他了。」
「那喜欢能获得什么呢?」杨九郎问。
「喜欢本身就是一种最珍贵的给予了,虎子说他喜欢我,这本身就是我最大的幸运。」沉月答。
「难怪你对虎子这么好。」杨九郎说。
「还好吧,要是他不喜欢我,我还对他好才对。」
「那是圣人,普通人就是爱其所爱,恨其所恨。」杨九郎道。
说话间,沉月眼睛一直在看那原先的出水口,它应是缓慢的滴水,这么久却有点湿润都无。
她左看右看,绕着走了几圈。
「大约这个泉眼已经干枯了,」杨九郎说,他暗暗有点高兴,「你看周围连沙地常见的植物都无,可见底下水并不从这里过。」
沉月却懨懨,坐在原本大殿的一截台阶上,「道德不存,泉水都枯了。」
「过去这里方圆百里城邦部落,如今石麦的部落就有水,时过境迁,不一定坏。」杨九郎坐到了她身边安慰。
「是啊。你说话总是好听。」沉月道,「那么,前人有前人的路,今人有今人的路,我的路呢,我还要找我的路。」
「泉水不在这里,泉水在和尚心里,和尚走了泉当然不在了。你的泉水在你,你的路永远在你脚下,你当时带我一路回家,走的不正是你的路呢?」杨九郎道。
沉月道:「是啊,他们砸碎这个庙,因为砸碎门窗可以修,抢走粮食可以种,但是玷污人的信仰,踩在脚下,才是最最伤人的……我的泉水在我的心里。」
「长路漫漫,」杨九郎想了想,一鼓作气又言,「我心悦你,请……」
沉月没有说话,她并不惊讶,毕竟相处一路。她本来想,凭自己也能走到,但如今站在此处,这么顺利,真的都是倚赖杨九郎。
在杨九郎有些忐忑的等待中,她回道:「我见了你总是很开心,以前想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后来又想你要是我爹就好了。」
杨九郎舒一口气,笑:「那不太好,我想娶你回家的。」
沉月又道,「所以有时候想避开你,开心的飘飘然然,总让人不自禁看不清道路,像我们这一路很多都是靠的你;如果和打完骂我的人一路,那自然而然能看到我自己能做的事。
「你看,你不在的时候,我走了不少路,也没问题。」
杨九郎心又提起来一半,他道,「可是人和人在一起不就是如此吗?和我一起走,更轻松有什么不好,两个人一起能做的事情更多,能走的路也更远。」
沉月本来并没有想与人为妻,她自觉自己是不讨喜的,也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不对。
她想,嫁人为妻,便能够哺育子女,但除此之外,天下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
如果老了无人照料怎么办呢?她并不担心:如果我能够对人有所帮助,那活一日便过一天;如果有一天,我已没有力气了,那被豺狼虎豹吃掉,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是以,她又问:「我生性并不招人喜,却得几个友人喜爱,是我之幸。但是嫁娶是天大的事情,这是远远不够的,比如你父母大约就不会喜欢我。」
杨九郎笑:「怎么会?你甚至没有见过他们。前年送我回家,他们都很感激你,更想有机会好好谢谢你。
「你很好,很多人喜爱你,不是吗?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可以随我回家看看。况且,那时与你朝夕相处的,并不是我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