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里,俨然也是要离开。
大夫人瞪了那马车一眼,恨铁不成钢,却又颇为无奈,只能低声道:“回头治你!”
门口往来热闹,但除了大夫人、三小姐,云府的人一个都没出来。何家的人却显得很高兴,他们用显然不同于浣花城的方言交谈,一派喜气洋洋。
云乘月心中有了些猜测,却还是走上台阶,问:“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和离了。”大夫人一笑,神态清爽,“你也别叫我‘大夫人’了,我原姓何,名字里有个‘巧’字,你叫我何姨或者巧姨都行。”
“巧姨。”云乘月说,又看看马车,“那为什么还带着……”
巧姨收敛笑容,无声叹口气,朝云府大门看了一眼,隐有一丝不屑:“当爹的不慈,当娘的一味顺从,清容总算有些心气,说跟着我去奉州,好好历练一番,将来独当一面。”
独当一面的云三小姐……
云乘月想象了一下,诚实地说:“想不出来是什么样。”
巧姨失笑,轻轻打了她一下:“你呀,真不给人留面子。”
旁边丫鬟也跟着笑。是涟秋。当云乘月看向她时,她也对她轻轻一眨眼,眼中笑意明朗。
巧姨拿起一只木盒,放在她手里。木盒雕着兰草图样,线条虽然简单,却匀称柔和。打开之后,里头有一本厚厚的手札。
手札上贴了一张封条,中心一个灰色的圆形。云乘月试着去揭,却没能揭开。
“是你母亲留下的手札。我记得……当年常见她在里头写写画画。”
巧姨出了会儿神,神情有些恍惚,似乎陷入旧日回忆里。很快,她重又一笑,没说想起了什么,只轻声道:“她当年嫁进云府,虽然没有嫁妆,却凭借在书文上的见识,让全府上下受益。那时人人都敬重她,可惜后来……”
云乘月问:“是她身体很差么?”
巧姨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可又像另有隐情。她从不和我们说过去的事,也不准我们打听……看着柔柔弱弱,做事很有些霸道。你还是很像她的。”
她笑着看云乘月一眼,又说:“只有一回,她提起明光书院,似乎是当年受了极大的误会和委屈,才让她对那些人不屑至极。”
“那些人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隐约记得有一个姓庄。”巧姨回忆片刻,皱了皱眉,“你现在也要去明光书院,如果遇上,可要小心些。”
云乘月收起手札,道了谢。
两人相顾片刻,俱是无言。
巧姨忽道:“那逃走的刘先生已经捉了回来,好似是正好被司天监撞上了。他将当初的事招得一干二净,老太爷也因此下狱。”
“我看见公告了。”云乘月点点头,“老太爷到底没有自尽。”
“……哪有那个胆子呢。人活得越久,有时就越怕死。”巧姨摇摇头,声音低了一些,“他们说我是落井下石,看云府遭难,就迫不及待抽身。可是,我实在不想在府里待下去了。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为了脸面,我早就忍不下去了……”
云乘月又点点头:“嗯,我明白。”
巧姨一怔,却噗嗤一笑:“你才多大,哪能真的明白。”
云乘月奇怪地眨眨眼,才道:“我明白啊。在这里待得不舒服,想换个地方待,又不难理解。”
巧姨又怔片刻,摇头一笑,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落在云乘月肩上。
“今后出门在外,可不能总想得这么简单。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很多时候,人言可畏,旁人嘴皮子一碰,便能杀人……你啊,日后即便越走越高,也还是要懂得这其中的道理。你要明白,有时候越是世人眼里光鲜亮丽的位置,越要承担别人看不见的惊涛巨浪。”
云乘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嗯。”
女人欣慰一笑,收回手。
“——娘,您好了吗?”
另一架马车里,钻出来一名青年。看见云乘月时,他愣了愣,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低头一礼,又缩回去了。
“那是你大哥。他和你姐姐都跟我走。”巧姨低声说,“不过,这一别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了。”
云乘月抬起头:“可以的。”
巧姨一愣。
云乘月说:“等我变得很厉害,就来找您炫耀,让您再后悔一次,怎么以前没有对我足够好呢。”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听不出是不是玩笑。
巧姨呆了片刻,却是笑起来。她越笑越厉害,最后只能扶着边上的丫鬟,又抚着胸口喘气。
“……好!”她忽然振奋了不少,“那巧姨等着你来,好好让这些孩子羞愧一番!”
她一边笑一边说,又一边按了按眼角。
“保重。”她最后说。
云乘月行了一礼:“您也一路顺风。”
此去一别,恩怨皆休。天长水阔,各自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