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句话是嘟囔着说出来的,小声极了,却也是真实的愤愤。
没错,就是这个传闻。云乘月暗自想到。她此前四处游走,打听到的也是这个说法。
难怪赖疙瘩那么大威风。可胡家竟也肯让他借自己的名头?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赖疙瘩,看来得先……
云乘月微微一笑,拱手作别。
对面并不当回事,只以为顺口讲了讲闲话,讲过了也就算了。他还笑问:“云道友明日可会来?”
“来的。”她说。
对面还要说什么,却被几滴雨打断。
哗啦——
夏季的雨说来就来,天上阳光都还在,雨便倾盆地下来。地面上的固然都是修士,一时半会儿却也有些狼狈。不是所有人都带了雨具。
唯有云乘月眼睛一亮。
她当即解下背上的斗笠,到底是犹豫了一下,克服了一些羞涩,才好清清嗓子,露出个笑。
“道友,嗯……你需要斗笠遮雨么?十六文一个,多谢惠顾。”
她问得镇定,而旁人却投来惊诧又茫然的目光。
——那好像是刚才的答题者?为什么在卖斗笠?
——那是不是什么法宝道具?
——不,就是路边常见的斗笠。
——这……
——不过,现在还真能用上。
大雨阻断了许多探寻的目光。在雨声中,在水汽的包裹中,云乘月认真地卖着斗笠,一顶接一顶。她也认真地数着自己的进账:一个十六文,两个十六文,咦?一小块碎银不用找?好的,非常感谢。
等卖到最后一只斗笠,有人提醒她:“云道友不自己留一个?”
云乘月想了想,摇头:“多赚一点吧,蚊子再小也是肉。”
说罢,就递出了最后一只斗笠,接过了最后一点钱。
她将装满银钱的小布袋系好,拴在腰间,再抬头看一看那雨,判断一时半会儿它停不下来。
“诸位道友,明日见。”
她作别身边一同躲雨的同道,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雨中。
旁人不解,大声问:“云道友不等雨停吗?”
雨哗哗地下。
“不了,我赶着回去。”还有事要做。
她的声音穿过雨声而来,也变得湿漉漉的,有些模糊不清。
“……真是个怪人。一个修士,净做些凡人的活计。”
其他人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喃喃出声。
……
高楼上。
几名华服丽饰者,坐在拉起的纱幕后,也注视着下头这场雨。
一人开口询问:“今天的夏论会,几位如何看待?谁最值得注意?”
另一人当即回答:“张星官何必多此一问,我们都知道,最值得重视的当然是那个云……呃,云大猫。”这名字真还挺土,不是山沟里出来的取不出来,她暗自思忖。
第三人笑道:“胡大小姐莫要激动嘛。不问一句,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达成共识?”
这样圆滑的话语,不消说,正是出自罗城县令顾大人之口。
顾大人又笑道:“况且,要我看,那个云大猫也就是矮个子里面挑高个,才显得出挑嘛。她说的那些道理都不新鲜,不就是‘合适自己’四个字?我相信在场众多修士再多想一想,肯定不少人也能想明白。”
“事后倒推,自然不难!顾大人说得未免太简单,反正我是直到近些年,才领悟到‘合适自己’有多重要,而非一味追求模仿大修士。”
胡大小姐面若寒霜,全不买账。
说是“大小姐”,其实她已经年过五十。她多年来帮助家主打理家族事务,并不热衷保养,非常坦然地成为了一个一看就四五十岁的女人。
胡大小姐盯着雨幕,盯着那个云大猫消失的方向。
“更何况,第一道议题虽然不难,可关键在于,这是一道比较之问。提问者描述的另一人不在现场,一般人怎么能迅速发现,问题不在书文本身,而在书文与使用者的契合上面?”
“也许,她能救我的孩子……”
她不觉迸出这句话。
短暂寂静。其他两位都是一愣,对视一眼。是了,胡大小姐的幼子就是这一代的倒霉鬼,今年十二岁,一直是胡大小姐的心病。
“咳……胡大小姐心结难解,我们都理解,不过那个云大猫就算有点见识,终究是个无名小卒,修为低下,怎么可能有办法嘛。”
这胡大小姐真是急糊涂了!
顾大人尴尬地摆手,又偷眼去看张星官。要知道,胡家作为当地望族,家里出了怪事,第一求助的就是本地星官。胡大小姐也曾拜访张星官,希望能解救自己的儿子,可张星官束手无策。
现在,胡大小姐居然当着张星官的面,说那谁谁谁能救胡小少爷……这不是失心疯了嘛!怎么可能嘛!就算有可能,也不可以当着人家面说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