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憔悴面容。
因告发有功,周莞这几日没回刑部大牢,而是被鸾仪卫提走, 送进了鸾仪卫专门用来临时安置证人的一处地方。吃喝都不错, 还有专门的侍女照顾, 更重要的是没人苛待她,比她原本在云州周家过的还要好。
几日养下来, 周莞的面色不像原本那样黯淡,但长期的亏空已经落下,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回来的, 依旧显得憔悴。脸又小又尖, 却不显得楚楚,只剩可怜。
单看这张脸,无论如何很难想象, 她在三司会审的公堂之上居然有如此大的胆量。
周莞努力伸长脖颈, 看向高台的方向。
“时辰已到——”
刹那间惊呼声起, 雪亮刀光一闪而过,周维的人头滚落在地,腔子里的鲜血喷涌而出。围在高台前的人们惊呼的、尖叫的、捂住眼睛躲避的都有,幸好每次处决人犯,皆会调派禁卫前来维持秩序,才没引起踩踏骚动。
替周莞赶车的不是鸾仪卫,只是个普通的鸾仪卫下属侍从。他原本还想转头宽慰两句,怕这怯生生的小女孩被吓住,然而转头一看,只见周莞直直盯着不远处高台上周维身首分离的惊悚一幕,不但没有转头躲避,反而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周莞喃喃道。
她这一举一动落在世人眼里,是极其不孝的,堪称一声悖逆。若要放在有些规矩的家族里,出了这等不孝的逆女,恐怕立刻就要一条白绫吊死。然而周维已经死了,周家分崩离析,周莞更不必再在意他人目光。
她的肩膀颤抖两下,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激动。
“娘。”她喃喃道,“周维死了,他死了。”
这是周莞第一次称呼生母一声娘,尽管她早已经去世了。
她想起嫡母和妾室们对母亲的折磨、父亲的漠然和纵容、异母姐妹的践踏,以及那个华丽但阴沉的、从未有一刻让她能够自由地喘一口气的云州周宅。
现在这些都消失了。
她放下车帘,眼泪一串串沿着眼角滚落下来,大颗大颗打在衣角,转瞬间浸出一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