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依旧十分镇定,他走到指挥使的马前,斯文有礼地道:“不知本官车马所在何处?”
指挥使那双鹰隼般锋利的眼睛缓缓眯起,紧接着微微一笑:“放心,大人从二品布政使官职未去, 下官怎敢慢待大人。”
说着他抬起手挥了挥, 两旁人马潮水般分开, 一辆青灰色的车显现在众人面前:“下官奉圣命护送大人上京受审,彭大人, 请。”
‘受审’二字被他咬的格外清晰,一众包围了布政使官邸的兵马绝大多数都是从都指挥使司与按察使司借来的,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包围布政使官邸, 原本心下各有猜测, 直到听到这两个字,瞬间哗然。即使为首的佥事连声呵斥,仍然有细碎的议论之声。
采风使队长回头看了一眼, 眉头微皱。
指挥使却看也没看, 只朝彭向鸿又拱了拱手:“大人, 请。”
彭向鸿神情平静地注视着指挥使,颔首:“有劳。”
说完这句话,他径直走向那辆青灰色的马车,神色毫无异样,一举一动无可挑剔,即使指挥使恨他恨得牙痒痒,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赞这老头沉得住气。
指挥使催马掉头,转身的瞬间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些苦涩,还有些释然。
他能为好友做的,只能到这一步了。
查出所有指向彭向鸿的证据秘密呈交京城,果不其然惊动了圣上,亲自下诏召彭向鸿回京自辩及受审。将彭向鸿送到京城后,一切人证物证都要往上呈递,接下来就是重臣之间的辗转博弈,无论如何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鸾仪卫指挥使再插手了。
景尧。他默默地想,我尽了人事,剩下的就要听天命了。
押送彭向鸿进京并不是件麻烦事,或许自知大势已去,又或许打着其他主意。总之这一路上彭向鸿都老老实实待在车里,十分好说话。他到底是从二品的一方大员,哪怕鸾仪卫们心中不满,也不敢对一个还没有去职的从二品大员过分苛刻,于是怨气就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比如作为嫌犯及人证,一起被押送入京的郭留。
和郭留一起作为从犯及人证入京的还有许多人,譬如郭秀宝的长子郭才美,五子郭德美等。但由于郭秀宝和长子关系似乎比较一般,郭才美在鸾仪卫控制郭家后,二话不说主动表示他偷听过父亲和不法分子的谈话,并且上交郭秀宝及‘不法分子’之间的往来账本等证据,成功把布政使彭向鸿拉下水,有立功表现,因此鸾仪卫对他们倒没太多注意。
唯独郭留,身为采风使出卖同僚,瞬间喜获所有鸾仪卫的憎恶——鸾仪卫也好、采风使也罢,别看品级高特权多,但时常处在危险之中,唯一能交付信任的就是同僚。郭留身为采风使给他人通风报信,还直接害死了一众同僚,简直就是一脚踩上了所有鸾仪卫最忌讳的点。鸾仪卫们行事无忌,不趁着押送的机会给郭留一点小鞋穿根本不可能。
因此走到京城,去北司交割人犯的时候,原本伤重的郭留基本上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负责刑狱的鸾仪卫头都大了,想了想,很不负责任地找来北司专用的医士,给郭留开了一剂虎狼之药。顿时让郭留看上去红光满面精神奕奕,仿佛回光返照。
“这药大概能管半个月。”医士小声交代,“本来他这伤养一养就能养个七七八八,现在么……半个月之内肯定没事。”
半个月之后死活就有点难说了。
鸾仪卫喜上眉梢:“没事没事,半个月就够了。”
反正听上面的意思,皇上好像不打算保彭向鸿,自辩都没听完就让三司准备会审了。明后两天人犯都要被刑部提走,半个月之后的死活,跟北司有什么关系?
地方上的三司是布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分掌一地财政民政、刑名诉讼、军事军务。而三司会审的三司,指的则是刑部、大理院与都察院。
刑部侍郎李景来北司提犯人不止一次了,往日来这里,北司的鸾仪卫不说是目中无人,也显得张扬矜傲;今日他到了这里,鸾仪卫却较之从前客气了些,去提犯人的时候,李景坐在会客厅中等待的时候,居然还获得了鸾仪卫的新鲜茶点。
他受宠若惊,直到看见被带来的人犯之后,笑容哗地一声就垮下去了,顿时明白了鸾仪卫这次对他格外客气的缘故。
一众人犯负枷带镣,各个看上去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除了最前面的一个犯人还算精神。
李景拍案而起,愤怒地质问:“你们怎么又把人犯弄成这样!”
鸾仪卫们的礼貌只能维持短短几分钟,闻言立刻理直气壮道:“刑部审案子不动刑,靠嘴皮子问口供吗?!”
“再说了!”鸾仪卫一只手指差点戳到第一个犯人脸上:“这个,这个犯人,叫什么来着……哦对,郭留,你看他,多么精神健旺!”
李景到底没敢跟鸾仪卫们撕破脸,带着满肚子气和一堆只剩半条命的人犯走了。
皇宫,文德殿
桓悦日前射箭时,不慎割破了手指,等明湘进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