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出口, 定国公摇了摇头。
孟攸知道他未尽之语:这些话简直太荒谬了, 不管是谁说出这样的无稽之谈,都该立刻拖下去砍了以正军心。
“但是。”定国公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能立刻让她住口吗?”
孟攸愣神:“不是因为那本文书?”
那本文书丢的蹊跷, 不翼而飞, 军中连着鸾仪卫半点线索都没查出来。能在中军帐里弄鬼, 南朝间谍潜伏之深令人胆寒。那女子正是钗乱鬓横地守在大营不远处,开口就喊要揭发南朝间谍,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定国公否定:“那本文书前脚丢失,她后脚就出现,岂不是更可疑了?更像是要将祸水引到嘉州那位郡主身上,刻意算准时间弄出来的鬼。”
定国公不愧是领兵多年的老将,心思细密至极。采莲司如果知道他们为照影出现指证湘平郡主做准备,刻意弄出了文书失踪一事,反而差点成了照影的催命符,恐怕要后怕不已。
见孟攸不解,定国公沉声道:“太像了,我当年曾经见过武安王妃几次,足足与武安王妃有四五分相似。”
他瞟了孟攸一眼,终究没把那句犯忌讳的话说出来:就算是宫中长大的湘平郡主,论起与武安王妃的相似,也比不过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再者,她拿出了那块玉佩,又言之凿凿指认郡主为假,这些都不是我们能轻言真假的。”定国公神情严肃,“必须交由皇上决断。”
孟攸吃了一惊:“交由皇上决断?可是这不明不白的……”
定国公:“不然呢?你是敢听她的话,现在带人闯进郡主府,要郡主脱衣验取身上的印记;还是无视她拿出的证据,真的把她斩了,到时候要是有个万一,她真是武安王之女,你能有几个脑袋担当?”
孟攸意识到自己犯了傻,黝黑的脸上浮现出羞愧:“那三哥,嘉州郡主府那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定国公淡淡道,“这等大事,多做多错。”
定国公瞥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当年王爷尚在时,你我都曾在王爷麾下,想不到啊。”
武安王虽年少早逝,生前颇有将才,与武将勋贵关系极好。勋贵子弟大多愿意与他结交,多有心悦诚服的缘故在。当年武安王归京途中遇刺身亡,仅留下神志不清的王妃与襁褓中的幼女,令人思之叹惋。这些年湘平郡主权倾朝野,定国公有时心情复杂地想起武安王,只安慰自己,武安王泉下有知,见独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该为此欣悦。
但如果……定国公想,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那位权倾朝野、扶立今上的郡主真的是南朝偷龙转凤埋下的棋子,那么大晋的朝堂,怕是要经历一番巨大的震动。
毕竟,湘平郡主在朝堂中经营多年,自身还掌握着鸾仪卫,一旦她的身份出现问题,连带着小半个朝堂的官员都要受到牵连。
而到那时,一向明哲保身的定国公府,真的还能独善其身吗?
想到这里,定国公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花白的鬓发间居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挥手示意孟攸下去办事,顺便叮嘱道:“封口,此事不宜传出去。”
孟攸知道他的意思:此次南伐,军中许多将领都曾在武安王麾下效力,当年皇帝与废魏王争斗时,湘平郡主奔走拉拢军中将领,其中不乏有武安王遗泽在。事实未落定分明前先惊动许多人,怕是会使得诸将心散了。
饶是如此,孟攸仍有些犹豫:“那女子是在营门前叩拜求见,虽然末将闻讯之后就命人将她带进来了——哦,末将当时不知是什么情况,但已经命人不准乱传——不过人多嘴杂,漏出点消息也不是没可能。”
“尽力而为。”定国公说。
孟攸心下一定,领命而去,然而他还没走出营帐,负责定国公护卫的参将就急急请见,待进帐时神情已经十分焦灼:“国公、孟将军,斥候来报,说有两名士卒在营外议论……”
参将不敢随意提及天家之事,于是抬眼往方才见人的营帐方向指了指:“传到了几位将军耳中,现在几位将军都已经往这边来了。”
定国公眼一抬,眼中乍现的精光令参将心头一颤:“谁在议论此事,拿下了么?”
参将恭谨道:“已经被斥候拿下,但这二人闹出的动静不小,鸾仪卫肯定是知道了。”
鸾仪卫知道,就意味着城内的永乐郡主肯定会知道。定国公冷声道:“先押住那二人,军中若再有人私下传言者,军法问罪!”
他顿了顿,想起要来的几位将军与城中的永乐郡主,不由得无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孟攸,你去召集军中鸾仪卫,带一队人,亲自回嘉州将此事禀报郡主,告诉郡主,此事必然是有南朝采莲司暗中挑拨,南朝所图甚大,恐暗中行鬼蜮伎俩,请郡主珍重贵体,断不可外出,将人留下保护郡主。”
孟攸虽是个耿直性子,但为将多年,心眼并不少,闻言心念一转,就明了了定国公的真实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