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遮风避雨的房子,不用担心哪天得罪了贵人一命呜呼,他们至少可以安安生生地活着,这便够了。要是国师不在了,他们难道要过回曾经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刚刚的话没有被搭理,狱卒提着食盒,又继续锲而不舍地呼唤。
在他的呼唤声中,坐在监牢角落里的人终于动了一下,霜雪色的发丝从他的肩头滑落,在略有点昏暗的监牢内,有种白得刺眼的错觉。
国师的声音很轻,像烟,似乎稍不注意便会随风散去:“……拿回去吧。”
“可您今天还什么都没吃……”狱卒有些为难,“您这样下去,身体是会垮的。”
他的劝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坐在监牢里的国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拿回去吧,我吃不下。”
虽说国师已经关在了业火狱里,但仍旧是狱卒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见国师实在没有要吃的意思,狱卒也不敢勉强,只道:“那您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吩咐我去热一下。”
他退出去时的最后一眼,只见国师靠在监牢的墙壁上,胸口的起伏微弱,好像疲倦到了极点。
“咔嚓———”
是钥匙打开锁的声音。
扶岚微微掀起眼帘,便看到一双有些年头的布靴,这双布靴的主人一直向前,走到到桌子前才停下,然后那人似乎在桌上放了些什么,发出点沉重的声响。
“听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扶岚手下用力,微微撑起身体,他琥珀色的眼睛似乎没什么焦距,显得无比暗淡:“闵相。”
闵昀之本来有很多疑惑想问,但见他如今的情态,却只能叹出一口气:“日后我不在朝堂上,陛下又年幼,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谁来挑大梁?”
“闵相……当真要请辞?”扶岚说话的声音有种轻飘的无力感,“见春台的事,陛下已经着人压下去了,不会影响到你在朝堂上的声望,更不会……”
“别说了。”闵昀之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先吃点东西吧。”
他将桌上那个食盒打开———那是他刚刚来时从狱卒手里接过的,盒盖刚一掀开,里面熬好的鸡丝粥便散发出食物特有的香味,他将那碗粥端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塞到扶岚手中。
扶岚端着那碗粥,食物的香气不断往他鼻子里钻,但他却是食欲全无。他用勺子搅了搅那碗粥,勉强舀起半勺尝了尝后,便又道:“我刚刚还未说完,你若是回归朝堂……”
“国师。”闵昀之再次打断他的话,这次,他的声音里多了点斩钉截铁的味道,“你与我共事多年,难道真的就不了解我吗?”
扶岚苦笑:“就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抱着微末的希望,想劝你回心转意。”
他低声道:“朝堂上,没有几人是值得信任的。你当真忍心……独留陛下一人面对?”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隐隐的恳求。
闵昀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扶岚,扶岚琥珀色的眸子蒙了一层阴翳,眉心几乎要皱出褶痕,面上神色疲倦,霜雪色的发丝散在身后,竟比耄耋老者的头发还白。他身上没什么意气风发,反倒透着一种年老的暮气来。
闵昀之忽然惊觉,时间走得太快,他竟已经很久很久……没认真地打量过这个孩子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先帝尚在人世,装扮成富家公子带着扶岚出来玩。那时的他还是个穷困潦倒,摆摊卖画的书生,自认能力卓绝却无施展抱负的机会,只能在画上一舒胸臆。
当年,扶岚拿到了他最喜爱的画,狡黠地提示他“磻溪之鱼,只落智者之手”,又在他回应后告诉他世间英才,并非全然出身显贵。他觉得遇到了此生的伯乐。于是他进入楚国的朝堂,宦海浮沉近二十载,期间妻子孩子尽在这浮沉间惨遭毒手,他自己也屡次死里逃生,但他从未后悔过。
他感激先帝的知遇之恩,与扶岚有一段忘年交的情谊,又有心在楚国的地盘上一展抱负……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在拼命努力,却走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眉眼灵动的小少年,在先帝逝去后,竟慢慢地变成了这样死气沉沉的国师。
闵昀之好不容易冷硬起来的心肠微微发软,他轻声,说出了一些在旁人听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知道陛下不会因为见春台的事计较,甚至会对我心存愧疚,是我……心中有怨。”
“扶岚……”他迎着那双暗淡的琥珀色眸子,苦笑道,“明儿伤得很重,医师说……会影响到此生的寿数。”
“十几年前,他因我在年幼时便遭受灾劫,十几年后,又因我的身份地位落入他人算计中。他一生的不幸,全是我这个父亲带来的……”闵昀之微微阖上眼睛,“他那天高高兴兴地去赴宴,却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地抬回来……我整夜整夜地守着他不敢合眼,生怕一闭眼,面前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就要像十多年前一样走了,他痛得躺在床上呻吟,我这做父亲的只能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