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天真的凡人。
时间是不住下坠的雨,小阿筝越来越着急,“你松开手啊!”
神女闭上眼睛。
她看到了所有人的命运,人们躲在自以为安全的房子里,或在屋檐下看雨、缝补,或是榻上打盹、捧一杯热茶,闲话。
山洪裹挟泥石,淹没了山脚的小村,雨声掩盖了洪流轰鸣,他们甚至来不及逃出家门,昏睡中,谈笑中,瞬间被埋葬在垮塌的房梁屋瓦下。
有个小小的身影在雨中奔跑,高喊、大叫,却只是徒劳,她连自己也救不了,她在洪水里浮尘,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等到洪水退去,石头村消失不见,过上几十年,废墟之上草木葳蕤,又变得郁郁葱葱,后来人不知道这里埋藏了多少枯骨,县志上百十条姓名一笔带过。
“你可能会死。”小神女抬了抬她的斗笠,直视她的眼睛,“你不怕死么?”
“如果不救,我会内疚一辈子,我良心难安,我宁愿去死。”
十七岁的少女,雨中如一片枝头飘摆的落叶,可她目光坚定,双手握拳,嘴唇紧抿,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如高大的山丘。
天真试图以血肉之躯对抗磅礴的天地之力。
这个人真的很蠢,总是给她惹麻烦,打乱她的计划。
“我离开瑶仙台,就是不想再补天了,不想再救人了。”
我想为自己活一遭,卸下肩上的担子,什么都别管,整日吃喝玩乐,与喜欢之人做欢喜之事。
可这生命不可承受之轻,忽然让小神女感到无所适从。
她们常常都在说喜欢、说爱,可爱究竟是什么,小神女其实不太懂。
她爱自由自由,爱吃爱玩,爱和小姻缘腻腻歪歪,她享受小姻缘的爱,享受她体贴入微的照顾,有时候也在想,除了救她的命,重塑她的肉身,她又为她做了什么呢?
救她,带她离开,交换仙心,许她下一世平安喜乐,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自己,想有人陪,有人伺候。
这样的爱,似乎太浮于表面,太自私。
她松开手。
小阿筝拔腿就跑,一面跑还一面回头大声喊:“去镇上等我!”
雨幕中小姻缘的身影越来越小,小神女凝眉,这个人搞不好是天帝在凡间的卧底,专门派来整她的,成天跟她作对。
“等你爷爷个腿。”小神女身形一闪,原地已没了踪影。
小阿筝感觉自己又被人给夹在了咯吱窝底下,斗笠落地,她像块破布在风雨里飘摇,小神女身形如光似电,雨幕中飞速穿梭。
她一边往石头村跑,一边还要骂人。
“我日你祖宗十八代的赵小筝,只会给老子惹麻烦,说什么自己承担因果报应,全他妈是放屁,还不是逼老子!吓唬老子!”
她怎么可能扔下她不管。
“你的命是我,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不听我的话,还敢胁迫我,跟我耍心机,你真是个狗杂种!”
“啊啊啊,你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风雨如刀,小阿筝腾出一只手抹脸,大声狡辩,“我没有,我没有跟你耍心机,我也担心你出事,所以才想一个人回去。”
小神女:“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根本救不了他们,你还会因此丧命。”
小阿筝:“就算我死,我也问心无愧,我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愧疚的阴影里……”
“闭嘴!”小神女把她从左咯吱窝换到右咯吱窝。
石头村三十多户人家,百来口人,这个愚蠢的凡人,打算怎么救,挨家挨户敲门喊?
来不及了,山顶水走如龙,大量泥沙混杂其中,黄龙咆哮,百年大树被连根拔起,半座山轰隆轰隆往下滚,有人听见古怪的声响,走出家门,却傻傻愣在原地不知道逃。
小神女咯吱窝一松,小阿筝掉在地上,她爬起来仰头看,小神女飞至半空,伸出手,将雨丝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水泡。
水泡把整个石头村,包括村人的田地都包起来。
“轰隆隆——”
山石、洪水、泥沙、断树像一群受惊的野马,浩浩荡荡奔涌而来,践踏、摧毁,所到之处满目疮痍,往日青山绿水皆化为乌有。
小神女双手高举,支起撑天之罩,将这只狰狞的巨兽阻挡在外。
人们听见洪水的嘶鸣咆哮,走出家门,见此奇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洪水不断冲击水泡边缘,如地狱恶鬼,骨爪虚空中抓挠,小神女鼓起腮帮子,拧紧眉毛,用力抵挡。
人们跪倒在地,额头砸在泥地,溅得满身泥水,又哭又喊,大呼“神仙下凡”。
小神女身上还穿着粗制的蓑衣斗笠,泥水脏污了双足,朝天伸出的两只手袖子滑至肘部,手臂雪白,手指纤细,五指用力地张开,一动不动,小脸肃然。
她周身神光熠熠,瞧见跪倒在脚下的凡人,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怪异的情绪。
凡人的祈愿,女娲祠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