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轻笑一声,说回正题,“既然谢侯也认为这是个好兆头,那本宫与令郎的婚期便定在今年开春吧。”
宣宁侯的双眼倏忽瞪大,心里飞速运转,如今已经是冬月廿九,距离开春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一旬。
他原本还想着,等回到府上再作周旋,哪怕是稍微表露出谢氏并非上赶着攀这门亲,也能遮掩一二。
可现在这样匆忙的婚期,他连准备都来不及,更别提周旋了。
偏偏此时景和帝已经站到靖阳公主身边,看自己皇姐时便是满面春风,转向谢老侯爷时,立时换上一副审视的表情。
景和帝语重心长反问:“谢侯不满?”
宣宁侯几乎想伸手抹汗,连忙否认。
“那就好,此事匆忙,谢侯无事便回府准备吧,至于具体事宜,朕会让礼部代行通知。”少年的瞳仁黑白分明,语调里带着一丝不耐。
谢老侯爷今日见到了比往常朝堂上都要更有气势的帝王,哪里还敢真的将他当成个小孩子,应了句是,便要退下。
靖阳公主却在他身后跟了出来。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不久前稀薄的晨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越来越亮,浅淡的金黄色拢在人身上,很是漂亮。
“谢侯请留步。”女子的声音微哑。
宣宁侯喉头一滚,不知她还要说些什么,悬着一颗心,讷讷转身。
元妤仪绸缎般的乌发掺着点金色,整个人沐在日光里,白皙脸庞上的细小绒毛也渐渐模糊。
或许是刚才笑得有些多,现在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然宁静。
她轻声道:“大婚在即,宣宁侯见谅,本宫不想看见一个浑身是伤的驸马。”
谢老侯爷很是意外,倒没想到靖阳公主跟上他,就是为了半嘱咐半威胁他别再处罚谢洵?
转念一想,或许这位公主对谢家庶子也是掺杂了几分真情实意的,这样想清楚后,谢老侯爷心中的感觉更加怪异。
生怕再这样呆下去不知又要出什么变故,宣宁侯忙承诺道:“是,老臣谨遵殿下吩咐,对这逆子网开一面。”
饶是外人,元妤仪也看出这位陈郡谢氏的家主,并不喜欢谢洵。
谢洵在他眼中,不像儿子,倒更像是仇人。
不然哪有父亲将自己的儿子贬低到这种程度呢?字字句句都在谴责小儿子。
元妤仪为不受宠的谢洵默默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今日的话能否真正起到作用,毕竟那是侯府内宅事,以她现在的身份,不能贸然插手。
可她既然看见了谢二公子的伤,便不能坐视不理。
他是被她牵连入局,自己得对他负责。
……
谢洵估算着时间,从侧殿走了出来。
方才靖阳公主留下的那两个内侍机灵稳重,特意给他敷了药,如今虽说走路依旧一瘸一拐,但好在能动。
视线一抬,便看见了乾德殿前站着的两个人。
正是他那位父亲和公主。
他离得远,只看见女子侧着身,不知说了些什么,对面的宣宁侯露出惊讶的神色,但还是匆匆点头。
乾德殿前采光最好,女子站在金灿灿的晨光里,乌黑的长发挽成云鬓,发上的蝴蝶钗振翅欲飞,整个人鲜活又明亮。
谢洵忽然垂眸看向自己脚下,意料之中的,没有光,只残留一片墙脚下的阴影。
再抬眼时,正好与公主的视线相撞。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路,谢洵眼前忽然有些模糊,目光又缓缓聚焦在她那一处,将女子的整个身形勾勒在沉静的眼底。
元妤仪隐约感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时正瞧见低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的谢二公子,她忽然定下心来,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这位谢二公子,似乎总是这样沉静。
像是一抔没有温度的碎雪。
忽然,青年抬起头。
元妤仪看清那张清隽完美的脸,明明长着这张脸的人是那样的温润,却总让元妤仪莫名觉得这人的外表其实很冷。
下一秒,谢二公子已经俯首行礼,遥遥作揖。
他的礼数周全,无可挑剔,元妤仪想,或许嫁给谢二公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
嫡庶之别,只在世家贵族之间泛滥成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可是在皇权式微的公主眼里,却算不上什么不能接受的大问题。
与一个空有高贵身份的嫡子相较,如果对方是个有勇有谋、可堪驱策的寒门子弟,或许靖阳公主会更感兴趣,因为后者在动荡之时,代表的往往是绝对的忠诚。
元妤仪看着远处长身玉立的清瘦青年,微一颔首,便算应了他的礼。
看着亦步亦趋跟在宣宁侯身后的谢二公子,元妤仪垂眸,纤长的睫毛敛去眼底颤动的神色。
可惜无论如何,谢二公子终究是陈郡谢氏的后辈,与她、与阿澄之间终归是隔了一层纱。
世家子弟无一不以家族利益为重,自小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