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被严先生几笔描过后, 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乌黑吊梢眉,眼尾被涂了些石灰色, 原本神采飞扬的凤眼立时显出些呆愣愚钝的神情。
而当元妤仪转过身去看谢洵时, 心中更愕然。
良久, 她看严先生的表情都很钦佩, 沉声感叹道:“先生妙手当真奇哉。”
元妤仪从未想过,谢洵这样宛如谪仙的出尘相貌, 竟也能这般平平无奇, 那张脸甚至将他身上那股不占人间烟火的气?质都磨灭许多。
谢洵恍若不经意地瞥了眼铜镜。
刻意加粗化浓的眉骨, 一边用炭笔放大, 一边暂且维持正常的眼睛, 他眼下那颗昳丽的泪痣甚至也没有逃过,被用墨汁染过,放大无数倍之后活像个长在?脸上的瘤子。
谢洵瞥见?元妤仪明?显想笑却强忍着?的同情目光, 头忽然罕见?地有些痛。
这张脸果然丑的不堪入目。
顶着?这样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谢洵清冽悦耳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免有些违和。
“先生的画技想来?也是妙手丹青。”
严先生莫名从那声音中听出一丝不太满意的小情绪,他的目光闪过两人的脸, 心中了然。
这位谢驸马应当是觉得自己给?他画的太丑,毕竟公主每每看了他的脸,都会下意识转头瞥另一边。
原以为他是将皮囊这些外在?之物?弃若敝屣的仙人,没想到也沾了凡尘心思。
严先生也没回避,轻笑道:“少时学过,尤擅工笔,故改装易容不算难事。”
……
从渚乡到兖州,最近的路便是翻过天峡山,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进城,可惜早先江长丘颁布禁山令,如今又派人搜山,他们只能走平常的大路。
吴佑承早早从外祖家中驾来?一辆驴车,载他们充作?平常百姓入城。
元妤仪坐在?车尾,轻咳两声,像模像样地挎着?早就装好一篮草药的竹筐,低声开口。
“我现在?才?真正知晓,郎君以前的模样有多俊朗。”
她第一眼见?到谢洵时,便被他那张清隽出尘的脸吸引,知道遍寻上京城也难再找出容貌上可以胜过他的郎君。
可婚后日?复一日?看着?,就算是个神仙在?面前晃荡,也有看习惯的时候。
现在?这张脸给?元妤仪的冲击力极大,这才?不过半刻,她便不由得开始生出珍惜与?怀念之情。
谢洵听她感叹,唇角不由得翘起,轻声回复,“等入城寻到择衍和季姑娘,臣便净面。”
元妤仪点头,看着?一轮明?日?沿着?地平线渐渐升高?,浅金色的日?光逐渐晕染天边淡淡的暗色。
他们出来?的早,土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元妤仪虽然明?白兖州城等待他们的将是难以预料的未知,可在?这样安静的路途中,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忽而望着?谢洵,又指了指自己,笑道:“郎君,你看严先生给?我画的这张脸丑不丑?”
谢洵:“不丑。”
元妤仪却讶然反驳,先指吊梢眉,再捏了捏沾了几块黄泥土的脸颊,伸手给?他看。
“我脸上都敷土了,你怎么还说不丑?”
谢洵依旧摇头,声音温和从容,“肤白便如冷玉,沾土则显亲切,殿下明?艳,无需外物?衬托。”
青年依旧是那样淡淡的神情,哪怕说出这些话,脸上也没有任何?羞赧或刻意讨好的神色。
元妤仪本想引他说一句“丑”,然后自己再答一句“丑夫丑妻,定能顺利进城”;
没想到谢洵压根不按她认为的答案走,而且看他回答时的认真表情,他似乎是真觉得她顶的这张脸好看。
元妤仪思忖良久,才?憋出一句,“我都在?镜中看到了,才?不信你呢。”
尾音上扬,难得带了分小女子的娇嗔。
他们抵达兖州城门时已至辰时,许是节度使下令,进城的百姓都要经过盘查。
但严先生早先说过自己擅长工笔人物?画也并非诳语,谢洵和元妤仪顶着?那两张无甚出奇的脸缓步上前,守城的侍卫只拿着?画像对?了一眼,便挥手放行。
正在?元妤仪要离开时,却被人拽住后领。
谢洵的手摁住藏在?袖中的双刀。
另一边巡查的侍卫目光扫过她的脸,皱了皱眉,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而不远处的严先生和吴佑承同样面色凝重。
吴佑承难免多想,问道:“老师,可是公主和谢大人身份暴露了?”
严先生拦住他想要上前的动作?,嗓音沙哑,“静观其变,不可妄动。”
他少时痴迷于?临摹名家画作?,笔触也曾被人赞颇有吴顾遗风,这群侍卫都是粗人,公主和驸马不可能被认出来?本来?面目。
谢洵换上一副不安神情,不动声色地挡住身后女子半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