挲着掌心佛珠的动作?未停,“世间皆苦,唯有自渡。”
“大师三年前跟本宫说过一次一模一样的话。”元妤仪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跟在老和?尚身后。
玄苦已入暮年,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但?也因眉目间的慈善添了亲切之意。
“三年前是平不?甘;三年后是遏嗔痴。”
他语调平平,可每一句话背后都仿佛带着无限深意,需要慢慢参透琢磨方能解得其中一二。
元妤仪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曾经对朝臣对世人?的不?甘与怨恨已经悄然消解,这?是自渡;而爱恨嗔痴,现在面前的僧人?是让她渡自己的感情。
大殿内与元妤仪上次来时无甚差别,依旧是袅袅燃起的沉香,依旧是平缓低沉的木鱼声,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僧人?们……
可今时的她却再不?是彼时的她。
心境也大有转变。
少女跪在蒲团上,额头抵在青砖上。
冰凉的温度提醒着她的变化,也在不?知不?觉间让她躁动不?安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良久,元妤仪才直起身子,接过一旁玄苦大师提前点?好?的线香,插在博山炉中。
“殿下还?愿意相信佛祖么?”老者眼眸里并?无其他神色,只是沉静地望着她。
元妤仪微微抬起头,仍与大殿中那座金刚怒目的佛祖对视,只是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佛很准,也很守诺。”少女话音一转,挪开目光,眼睫微颤,“只是我不?太想信了。”
她曾在佛前许愿病重的夫君平平安安,佛祖很大方,确实实现了她的心愿;
可也给她带来了另一个噩耗,她的夫君再也不?是她的夫君,有情人?终将陌路,相见两?厌。
稍顷,玄苦大师轻声道:“公主上次寄放在这?里的长明灯,可需要熄掉么。”
长明灯,安亡魂,佑生?者。
元妤仪顺着老者的视线往红幕后排列的长明灯看去,透明的琉璃灯中点?着一支长长的蜡烛。
下一刻,她蓦然挪开目光,只觉得心底一阵刺痛,原来看见自己的心意是这?样的痛苦。
走出?殿门?前,元妤仪恍若不?在意,淡声道:“点?着吧,一盏灯而已,倘若心中空空,怎会被外物轻易影响心神。”
她没有寻常女子那样软弱,哪怕和?离后也不?需要将对方的每一寸痕迹都从自己生?活中剔除,那样的做法难免过犹不?及。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日?久天长,春秋更替,谁会记得一个只在漫长人?生?中走过一年的过客呢?
半个多月未见,寺庙中的凤凰木枝桠更繁盛一些,鲜艳的凤凰花在枝头盛放,恨不?能与灿烂的日?光争辉,金日?红花,美不?胜收。
元妤仪驻足良久,因为?看的时间略长,甚至觉得眼睛泛起了微微涩意。
玄苦大师掌心的细长佛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浅浅的光泽,老者眸光深远,忽然问道:“一路坎坷,殿下可曾后悔吗?”
少女微愣,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眼睫低垂,遮住眼中波动的神情。
无论玄苦大师指的是她前些年孤寂凄冷的人?生?路,还?是眼下这?狼狈又跌宕的情路,都是个郑重的问题。
元妤仪思忖良久,才轻轻摇头,下定主意似的回答,“没什么好?后悔的。”
日?光微斜,云层飘过,遮住刺眼的太阳。
相貌清矍的老者眼神平淡,仿佛已经与身前寂静的天地融为?一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1,人?双眼所见、双耳所闻皆为?外物,若想知缘法,便不?能仅凭眼耳口鼻。”
说罢,玄苦大师朝她颔首告别。
元妤仪眉尖微蹙,一时没有理解老者偈言中的深意,目光从凤凰木上闪过,停顿片刻。
她招手唤来一个小沙弥,似乎想通了什么,淡淡道:“劳烦小师傅收拾出?本宫原先居住的厢房,我想在此小住几日?,参禅静心。”
谢洵的好?与坏终究与她无关,她也不?能任由自己沉湎于他离开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从前的喜欢是真?的,现在想学着遗忘他也是真?的。
而他坚持抛弃她的缘由,不?管是什么,元妤仪也不?想再知道了。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本就是茕茕独行,她从前觉得自己能做谢洵未来人?生?中的一盏灯,为?他引路,伴他左右,现在想想,真?是高傲自大。
这?故事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就算再怎样努力地向正?路上引,也终究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如今只是揭露真?相罢了。
情深意重,或许本就是一种奢望。
一身素裙的少女立在鲜红的凤凰木下,神情专注凝重,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在天地间。
良久,元妤仪轻声唤道:“沈清。”
玄衣暗卫应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