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公主的嗓音打着颤,像是愤怒已极。
居上不是那种能够揉心揉肝反复啰嗦的人,既然公主要进宫,那就顺着她的意思来推演,“大内已经被朔方军攻占了,贵主知道吧?父亲先前说,陛下被请入思政殿了,你现在进宫,无非也被请进去,进去之后能让陛下脱离水火吗?还是和陛下一起,等着别人来营救?”
丰宁公主本以为她来,无非也是喋喋不休地祈求,没想到她并不打算客套,一时居然让她语窒。
居上也不耐烦兜圈子,她的脾气父亲是知道的,既然让她来,就有让她一针见血的用意,于是利落道:“父亲说了,历国公打算拥立先渊太子的儿子,尊陛下为太上皇,那就说明陛下的安全暂且无虞,反倒是贵主预备阑入,会给陛下招来灾祸。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贵主有没有想过,父亲回来了,而阿兄迟迟不归,究竟是为什么?”
这下丰宁公主瞠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指了指自己,“难道是因为……我?”
居上说是,“贵主出嫁从夫,既然押解不得公主,那就扣留驸马,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么。所以贵主还是先定定神吧,贵主的爷娘在宫中,辛家的长子也在宫中,我们的心,和贵主是一样的。”
这番话说完,丰宁公主果然气馁了,圈子也不转了,只管怔怔站在地心发呆。
傅母见状,忙让人送酪饮来,小心翼翼道:“贵主还是听劝吧,您在这里平平安安的,宫中的贵妃才能安心。不管是让代王即位,还是还政于陛下,将来终有团聚的一日,贵主何不听大娘子的话,再从长计议?”
“就是嘛。”居上道,“听人劝吃饱饭,硬着头皮往大内闯,那些朔方军一路杀进长安,本就杀红了眼,万一脑子跟不上手……贵主岂不冤枉?”
丰宁公主到这里便彻底平静下来了,一手抬起来想摸一摸脖子,发现动作不雅观,中途作罢了。
抬眼看小姑,这小姑一副富贵长相,她是天生的有福之人,不是前朝崇尚的以瘦为美,她那张脸,是满月般明艳皎洁的脸,你从她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贫瘠之象。
她的个头也高,大概比平常女郎要高出两寸,四肢修长,纤浓得宜。尤其那手腕——夏日来了,穿得轻薄了,半臂之下露出银蝉丝的窄袖,若有似无地隐现小臂,丰腴但绝不肥腻。她的美,是健康的美,浑身有光,让人移不开眼睛。丰宁公主和太子存意是手足,当初听说宫中有意立她为太子妃,公主就觉得极好,至少这长相不让人讨厌。
就是说话直了些,耐心也不好,不知道迁就人。
丰宁公主叹了口气,引她在窗前的长榻上坐下来,怏怏问她:“你懊丧吗?如果没有这次的政变,你明日就是太子妃了,再过几年,也许就是大庸的皇后。”
居上端着茶盏,慢慢摩挲圈底的六瓣葵花,公主本以为她会因与后位失之交臂而难过,没想到她坦然得很,“命里注定我当皇后,那我早晚都是皇后。命里若是没这个造化,那嫁个寻常官宦人家,也没什么不好。”
其实她没好意思坦白,相较于高存意,她更心悦门下给事中陆观楼。
姑娘家嘛,纵然洒脱如居上,也有以貌取人的毛病。那位给事中是长兄辛重威的朋友,虽然不是出身四大家,但也算有根有底,二十出头位居正五品上,且样貌俊俏,人品也很好。上年暮春黄昏,她在家宴上见过他一面,那时就悄悄地喜欢,要不是宫里早早和父亲说定了,她就要托阿兄给她撮合了。
而丰宁公主呢,除了这次命运跌宕,以前二十年可说顺风顺水。她对爱情常持美好的向往,坚决认为如果心动,一定不拘贫富,一视同仁,所以对居上“寻常”也要找官宦人家,嗤之以鼻。
“寒门也出才子,陪着丈夫一路走过来,有什么不好。”
居上觉得她纯属找茬,“我拿什么陪?过惯了好日子,不会洗手作羹汤。嫁进寒门,爷娘不帮我,我得苦熬好多年;爷娘要是帮我,我又给爷娘添麻烦,就不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省心吗?贵主,你知道醍醐吧?”
公主说知道,“乳成酪,酪成酥,酥成醍醐。”
锦衣玉食的人,对这种珍贵的食物如数家珍。居上说:“一大缸乳,经过不断的熬煮才提炼出酥油,酥油装进瓮里,到了寒冬腊月取出来,中心不凝结的才是醍醐。那醍醐也许只能装满一只酒盏,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它的味道,我要是说‘尘应甘露洒,垢待醍醐浴’,你猜那寒门才子会不会打我?”
丰宁公主愕住了,她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小小的一盏醍醐,还可能引发血案。
转念再思量,凌从训踏破了大庸的宫门,高姓与寒门之间,不过一步之遥。自己现在还是公主,再过两日又是什么?越想越伤心,捂住脸又抽泣起来。
居上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再多的安慰都是废话,只好无奈地看着她哭。
又过良久,公主才抹了眼泪,定定神,忽然抓住了居上的手,“殊胜,阿嫂有件事求你。”
自称阿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