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春和那一直以来若无其事的假象也被撕开了一个缺口,让底下被掩盖的悲伤暴露出来、倾泻出来。
应春和的悲伤无处掩藏、无所遁形。
任惟顺着应春和的目光看去,看冰箱里面属于应春和的那瓶冰水,看应春和把那瓶水拿出来,旋转,露出来一个相同的三角形缺口。
所有的疑问都在无言中有了答案。
任惟其实自己也不记得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小习惯,想不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就这么一直保留了下来。
同样方式系好的鞋带,同样方式撕开的包装纸,都是他们曾参与对方的人生的证明,是没有被时光磨灭的、任惟与应春和曾有过交集的佐证。
“应春和……”任惟想说点什么,却在应春和转过头,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声音戛然而止。
应春和的眼眶在不知不觉间隐隐发红了,悲伤像火一样在他的眼尾燃烧起来。
在得知任惟失忆的那一刻,应春和认为上天是残忍的;可在看到这个相同的缺口的这一刻,应春和认为上天又是仁慈的。
原来不是什么都忘记了的,原来他们曾经有过的那段时光不是只给他一个人留下了痕迹的。
不被允许相爱的两个人在命运的捉弄下,瞒天过海地留下了这么一丁点的、证明相爱的符号。
“你做晚饭吧,我先回房间了。”应春和把那个汽水瓶放回了冰箱,没再与任惟多说,转身走进房间,将自己与任惟隔绝开来。
任惟略微苦恼地摸了摸鼻子,在心底猜测那个缺口估计让应春和回想起了某段不太好的回忆,看样子同自己有关。
遗憾的是,他现在对此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看了看应春和紧闭的房门,很轻地叹了口气,而后打开冰箱门,思考晚餐该做点什么。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没多久,应春和就听到了木门外自厨房传来菜刀噔噔噔地落在砧板上的声音。
而屋内的应春和坐在床上,双腿曲起来,手臂环着双腿,就这么发呆。
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房间里一个日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那里立着一幅画,目前被一块米黄色的布罩着,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一开始用的是白色的防尘布,但才用了没几日,应春和就觉得不吉利,给换掉了。
白布瞧着总觉得像在罩着死人,房间也变得像停尸间。
应春和本身不迷信,但是在对待任惟的事情上总会显得格外小心,前瞻后顾。
不知道具体保持这个姿势到底多久,只是双腿逐渐感到细微的麻木感。
应春和皱着眉锤了捶腿,从床上下去,走到那幅画前,手指捏住了防尘布的一角,似乎是想要掀开。
敲门声突然在这时响起,他的手受惊一样松开布条,收回来。
“应春和,晚饭好了。”是任惟来叫他出去吃晚饭。
应春和像是突然回魂般的猛然后退几步,麻木的小腿撞上床沿,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那被防尘布盖住的画框,疑心画里的人隔着一层布正盯着自己看。
他想要逃离,跑去拉开房门,头也没抬就往外走。
门外站着的人被他吓了一跳,而后将他接了个满怀。
应春和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凉意,身体也在不易察觉地发着抖,看起来像是受了惊。
任惟手足无措,轻轻拍他的后背,柔声询问:“怎么了,应春和?”
这声音让应春和一下子从被魇住的状态中扯了出来,从云端落回了地面。
他埋在任惟的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见他身上沾染到的一丝油烟味,不呛鼻,反而让他觉得安心。
“任惟,你身上有股油烟味。”应春和的声音闷闷的。
任惟窘迫地顿住了手,“很难闻吗?我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不用,不难闻。”应春和想抬起头,告诉任惟这种味道其实让他变得很有人间烟火气。
可他抬头的一瞬,恰逢任惟低头。
他眼睁睁地瞧见任惟的唇擦过自己的发丝,似是一个落在他发上的、若有似无的吻。
[应春和的日记]
2016年3月2日
今天去商店买水的时候,任惟正好在我身边。他注意到我喝完水之后,会把瓶身的包装纸从中间撕开一个三角形的缺口,就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告诉他这是我的一个习惯,这个习惯最早要追溯到我的小学。
小学二年级,我的学校有了饮水机,老师让班上每个人来上学的时候,要记得戴一个自己喝水的水杯。
那天之后,我大部分的同学都让家长给自己特意买了一个新水杯,花花绿绿地摆满了饮水机的周边。水杯都是从岛上唯一的超市买的,款式大差不差,放在一起拿的时候难免会弄混,所以老师建议每个人都用油性笔在瓶身上做个小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