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一沉。
恒子箫抬手,修长的掌心里是一只?破壳小鸡。
“我本以为?师父给我取名只?是随口敷衍,如今才知?——你不是我的心魔,“子”才是。”
孩子也好,弟子也罢,前生今世,恒子箫一直被困在“子”这?一字里。
他想要父母,想要师长,却天生排斥同辈,哪怕和宁楟枫玩得再好,内心也不希望被旁人抢占了“子”位。
他生来没有庇护,孑然一身,遭人唾弃,于是做梦也想要有一把能够庇护他的伞。
于恒箫而言,那伞是名门谪仙赵尘瑄。
纵使他出自白笙座下?,懂得善恶;
纵使他知?道赵尘瑄是在利用自己,也还是为?了保住头顶那把伞而助纣为?虐、不愿放手。
恒箫如是,恒子箫亦如是。
纵有裴玉门和纱羊的谆谆善诱,在得知?司樾是魔后,恒子萧便?立刻将正道抛之脑后,苦苦哀求司樾让他修魔。
他也好,恒箫也好,所求并非长生不老、称霸天下?之道,他们所求,只?是那一“子”而已。
“你说我平生所做皆是虚妄,诚然,我确实存了私心。但亦如你所说,你拜赵尘瑄为?师,不仅是为?报救命之恩,更?是因?为?受人敬仰、纤尘不染的赵尘瑄是你所求之道。”
恒子箫收拢五指,将那小小的小鸡收于拳中,“那么我拜司樾,便?是因?为?她之道,乃我求之道。”
这?一道理,在恒子箫六岁时,便?已清楚宣之于口。
他告诉过纱羊——若他不认同她,又何必拜她为?师;若他拜她为?师,那必是认同她的道。
天兵牢中,那群浮光飞沫所带来的动容并不作假。
恒子箫确定,即使没有司樾,他也绝不后悔帮过那些人、做过那些事。
讨好师父是真,发自肺腑也是真。
如今,就算不是为?了讨好师父,他也会?自发地往这?条道上走去。
传道授业,如此而已,他已接了司樾的衣钵、继承了她的道。
“冠冕堂皇。”恒箫冷笑,“你若真的高尚无私,又如何会?有我的存在?”
“那又为?何会?有一百余盏长明灯幸存!”恒子箫抬手指向身后的裴玉门。
恒箫一怔。
恒子箫定定地望着他,“你已疯魔,不嗜血便?痛不欲生。即便?如此,为?何还会?有这?一百余盏长明灯幸存?”
恒箫声音顿冷,“与你无关!”
“恒箫,”恒子箫摇头,“放过你自己,你并没有你所想的穷凶极恶。”
听了这?话,恒箫掩面癫笑起来。
“若你我并非一人,我一定感?动得涕泗横流。只?可惜我即是你,你即是我,这?话听着未免也太自满了些。”
“不,”在他喘笑声中,恒子箫道,“我不是你。我是恒子箫。”
恒箫到死都?在渴望成为?恒子箫,他想得发疯,想得入了魔,司樾便?给了他这?一“子”。
这?一子,若他视若珍宝、舍弃不下?,便?始终只?是恒箫;
若有朝一日他能自己摘下?,那便?是入道。
回天之前,师父点他:「没爹没娘又如何,你管呢——你已经不是那个要靠旁人施舍剩饭的娃娃了。」
只?恨他一味沉浸在被师父抛弃的情绪中,竟将这?些话全都?当做耳旁风。
直到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那点点光沫萦绕他身周,恒子箫才骤然发觉——
原来他已有自己为?自己点灯、为?自己照路的能力了。
「只?要你自个儿不厌弃自个儿,管别人弃不弃你。有手有脚,自己给自己做饭不行??」
那些被他视作宽慰的话,一一于耳畔回响。
这?一响,便?是天光乍现,雷声隆隆。
恒子箫释然,把这?一子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