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那殿下想如何处置崔缙,一直关押在廷尉司中吗?”
提到此事,谢及音半晌不言,似是犹豫不决,又似不忍开口。
“我明白了,”裴望初不忍见她蹙眉,“这件事交由我去做,你不要过问。”
“等等,”念及崔夫人已丧夫,膝下仅有这一个儿子,谢及音终是不忍心她再丧子,遂劝道:“他是有些过错,但罪不至死,你既然要大赦天下,不必将此事做得太绝。”
裴望初面上从善如流,“好,此事听殿下的。”
堵在心里的一口气顺了出去,谢及音扶他起身,“起来吧,地上凉,再耐穿的锦衣也禁不住你这般磋磨,若是你衣服磨破了双膝,堂堂帝王,叫外人怎么看我?”
“皇后娘娘体谅,下回先给我预备个垫子。”
“听你这话,已经想好下回要怎么得罪我了?”
“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仗着吃透了我,不会真与你翻脸罢了。”谢及音轻哼。
更出格的事都做过,他也就面上装得宜人,其实心里从不怕得罪她。
她让他坐在床边,将裤子卷至膝弯处,看了一眼他的双膝,只跪了一会儿,没有留下淤青。
“没什么事,回去吧。”
正欲倾身靠近她的裴望初闻言微怔,“去哪儿?”
“德阳宫呀,明早寅初就要起床准备,我这儿尚忙不过来,你赖在这里做什么?”
裴望初同她商量道:“眼下才是戌时中,再留我一会儿,你若是嫌烦,我继续跪着也行。”
最终还是得了些便宜才走,去德阳宫的路上,杨柳风吹面不寒,叫人心中分外熨帖。
大魏历经多年战乱,如今刚刚平息,国力疲敝,因此登基仪典并未铺张,比起谢黼当年倾洛阳之力办的那一场低调了许多。
寅时初,洛阳宫中忙碌起来,十二宫二十四监俱不得闲,仔细检查一切,除了帝后所穿的衮服,就连随行女官的服饰、轿辇上的花纹都不能出错。
裴望初洗漱更衣后先往椒房殿来,将十二旒的天子冠摘下,交予内侍捧着,又将宽垂的衮服袖子束起,从女官手中接过犀角梳,要亲自为谢及音绾发。
她今日要梳悬凤髻,样式十分繁复,女官事先照着图样练习了好几天,如今才敢上手。
谢及音问了问时辰,对裴望初道:“今天让女官来吧,不要误了时辰。”
“无妨,我试一试,让她在一旁提点。”
裴望初将她的长发梳开,轻轻握在掌心里,金铜镜中可见他附在她耳侧,玄色衮服衬得他眉目添了几分锐气,然而自镜中望向她的眼神却是极温柔的。
“今日也算是你我大婚,说了要为殿下绾一辈子的发,这么重要的日子,又怎能假他人之手。”
他自身后将她的头往上抬了抬,让她能靠在他身上,“若是困,就再眯一会儿。”
确实是有些未睡足,但谢及音并未闭眼,亦含笑自镜中望他。
裴望初先取来银丝缠成的假髻将她的发髻垫高,层层堆如高云,又自耳侧分出几缕,照着女官捧至眉际的图册,小心编织出繁复美丽的纹路,绕在云髻两侧,再缀以珠翠,正如凤凰的翎羽。
他们时而低声闲聊,新帝看上去极有耐心,总有话能逗皇后喜欢。
女官默默捧着凤髻图解,心中感慨道,这样的男子,在寻常人家已是难得,没想到做了帝王,亦能如此爱重妻子。
这样深情的帝王,也许待子民也会常怀怜悯。
绾成了发髻后,用桂花油将鬓角的碎发抹平,再戴上凤冠,即算完成。
裴望初小心扶她起身更衣,反复问道:“沉不沉,受得住吗?要么就减几支簪子,或把银丝假髻卸了,不必梳这么高。”
端庄倒端庄,好看也好看,只是想着她受累,总有几分担心。
谢及音在他手上捏了一下,叫他威严些,“帝王旈冕,皇后凤冠,是你我应承之重,不要大惊小怪的,叫人笑话。”
侍奉的女官内侍皆恭肃垂目,无论心中作何想,面上不敢显露半分。裴望初有恃无恐道:“皇后娘娘让他们笑,他们才敢笑,只要娘娘愿意护着我,便不会有人笑话。”
谢及音又抬手掐了他一下。
整饬完行仪,卯时中,帝后前往宗祠祭拜天地,然后同往宣室殿,接受百官朝奉。
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合办,既是为了简化冗仪,也是为了抬高封后大典的地位。登基典礼是帝王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与他携手共登宣室殿、接受百官朝拜的妻子,注定不仅是洛阳宫的皇后,更将是大魏的皇后。
身着漆纱笼冠、朱紫官袍的文武官员,如朝向日月的海潮,在黄门的唱声中一层层涌入宣室殿,跪地叩拜,三呼万岁,又一齐倒身退出,迎来另一波官员。直到内朝五品之上的官员皆朝觐完毕,帝后携手起身,接受他们一齐的跪拜,只听得齐声祝颂,山呼万岁。
而后是颁旨改元,昭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