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上上大雅,像泉水,像暴雨,独不像肆意招展的人。现在她能欣赏男人苦闷中自我修炼拔高的美感了,有种潜在的惊人爆发力。
梨花木隔断背后几层珠帘,影影绰绰,他盘腿坐在蒲团上用力拨弹。
大风灌满武崇训的衣袖,像两个胖水桶悬在腰上。
瑟瑟眯着眼浮想联翩,想象他在大雪纷飞的日子涉水站在石头上,天地间无尽的白,只有他和脚下成片的鸢尾、红蓼。
他是罕有的,单凭气质就能叫人心生向往。
她身子偏过去往里探看,知道会落在他眼里,便是故意要他看不过眼,可惜帘后人不为所动,曲调自行其是,毫无顿挫。
瑟瑟鄙夷他有话不直说,又想他大约是没有大碍,不然哪有力气使性子。
隔帘大大方方扬声。
“表哥,二姐要跟眉娘一车回,我落了单,骑马多热?你陪我呀。”
武崇训两手压住琴弦不许出声,指尖感到细微的震颤,正如他的心一般。
几次三番地,她只管往他身上打主意,是不把他当个男人?
亲了做了,一句正经话不说,就把他甩给别人。
武延秀那东西嘴多毒?
笑瑟瑟始乱终弃,又笑他孱弱,一条蛇罢了,就爬不起身,说得好听,帮他包扎,却把自家脱个精光,亮出高大威猛的皮肉给他看,证明强的多了。
瑟瑟看不见他,但多宝阁侧边有面穿衣镜,他恰能看见瑟瑟,珠帘上粒粒珍珠圆润光转,像无数细小的水滴折射笑颜,千灯万焰,迷人耳目。
时日太久,他已忘了当初为什么爱慕瑟瑟。
单为鲜亮的容貌?好像不是,他着迷她对神都的渴求,践踏武延基的残忍,叫他想起被小兽噬咬的快意。
瑟瑟的莽撞决绝,像他捡的鹰,想也不想就往外蹦,砰地砸在砖地上。
“诶呦——”
他好心去救,胸口反被抓出爪痕。
那鹰也愣了,含着他手指咿咿呀呀,拔出来才发现咬缺了口,从此不再以精肉引它服从,任它踩烂花盆,吃尽锦鲤,大半年后振翅离去,那天他正好在家,看豆蔻叫人张网,全被轻巧地甩开。
室内沉默无语,那道人影起身站到窗下。
武崇训隔了很久才道,“你消停些,我便陪你。”
“好呀!”
瑟瑟一阵雀跃,“说定了,到时候你来了,可不准半途溜走。”
甩下话,怕他反悔似的,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武崇训的目光追着她。
瑟瑟绕远路钻树荫,背上碧青的丝绢晴一阵阴一阵,沉沉珠链甩到背后,坠脚拇指大的红珊瑚又亮又正,雕出芍药花型,是他送的及笄礼。
第81章
回程也挑日子, 算准了,整队出发。
来时花了足足四天,回去归心似箭, 第三天下午已遥遥看见神都的城墙。
浑天监察院洋洋十来个人,专职观测天象,可恨随驾避暑, 两个多月竟没捞着一回御前伺候,院正越想越气,坐在马上向中官灵台郎唠叨。
“内三省的活计全让府监一个人办好了, 养我们作甚,光吃不干。”
灵台郎很年轻,两手把着马缰, 光板无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说话却狠。
“上头重色,咱们腹有诗书,生不逢时!”
“好家伙!宋之问又——”
院正耐不住寂寞,手搭凉棚看向后头,这一看又发现大动静。
“贴到东宫去啦, 他的鼻子比狗还灵,啧啧,我就说, 圣人让郡主和郡马献牺牲,这便是风向转啦!”
两人俱摇头嗟叹,却不说话,只在肚里转主意。
储君不明, 东宫虚置数年,混到那去的官儿平白低人一等, 平日两人都没少踩,这回要怎么尽弃前嫌,重新搭上线呢?
正发愁,半空一道惊雷,就灰了整片天。
乌浓云头乘着风滚滚而来,人皆奔走避雨,独灵台郎瞪眼瞧天,掐指一算,顿时笑开了花。
“霍!活该他倒霉,今日雷雨!”
话音未落,后头队伍已散了形。
金豆似的雨点子咣咣砸下来。
举仪仗的宫女团团打转,金唾盒转眼盛满了雨水,提金的香盖儿没盖紧,刷拉拉浇熄了火,散出呛人白烟,奇就奇在下雨归下雨,太阳火烧似的明艳,竟是个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局面。
宋之问确实夹在东宫的队伍里,正愕然僵在马上,乌纱湿了半边。
张说担忧。
“叫你别揽这个活计,凡风云气象之异,哪有百发百中的?错一回便是你成心欺君,哎,你瞧前头,府监叫人来提你了。”
这回怕是难逃一劫!
宋之问悔得肠子打结,他何尝不知道由占卜而晋身,险之又险。
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闲差膀大腰圆,黑熊样粗野,走来斜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