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阴阳怪气伤了他的心,还教训她,今日却仿佛故意找他的不痛快。
内室闲处,武崇训没挂玉带,系了根宝蓝汗巾子,瑟瑟轻扯了把。
“要非说凤阁有漏洞,在石淙时我冷眼瞧着,因才人常为圣人代笔,手底也有十来个执笔墨的小女官,这批人背景各异,兴许有些漏洞,但才人与府监并非一线,难道会把机密透露给他么?”
司马银朱对掖着两手,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都是猜测罢了,若非雨水太重,就连这点蛛丝马迹都瞧不出。”
瑟瑟绕着她转了两圈,实在闹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南方受灾,太孙监国,魏元忠主持赈灾,事情已了,连嘉奖的文书都发了,又关张峨眉什么事?
“封地粮食,有来京碾磨,亦有就地碾磨再运,今年江南诸州雨水太大,运河尚难以维持,漫说碾场,所以粮食十月到京,全在码头上卸不得货,碾场狮子大开口,磨一石米面,竟要二十文钱,终于招来御史上表。”
武崇训一愣,不知道怎么扯到这里。
“是听说千金公主家行四的小县主与碾场打起来,数百豪奴一通打砸,两边管家都叫金吾卫拘了去,这跟张娘子什么相干?”
瑟瑟也听糊涂了,她的封地在渔阳郡,向来李真真料理,琐事根本没问。
“我记得御史上表后,地官便令南北市商讨,逐月公布碾磨公价,超出的狠狠做筏子,不单要描补赔偿,还要见官,过后果然罚了一家,罚了——”
她撑着脑袋回想,“六千余两白银!”
武崇训有意周济佃户,年年粮食在封地上折价发卖,不曾碾磨,更不曾运送进京,所以压根儿没跟碾场打过交道,但听司马银朱前后一串,便已明了。
他抚了抚瑟瑟裙腰上深重的刺花,淡淡道。
“哦,难怪。”
瑟瑟还在莫名其妙。
“难怪什么?你们怕是没见过碾场,房州河网密布,又是鱼米之乡,秋收时我便瞧过,借水力磨米磨面,又快又好。”
司马银朱点头。
“奴婢确是不曾见过,不过圣人送了一座碾场给张娘子。”
“——啊!”
瑟瑟恍然大悟,胸中狂风震荡。
“女史是说,张娘子赶在凤阁下敕书前,便规避了么?”
司马银朱悠然点头。
“十一月五日大朝会上,御史初提此案,圣人叫再查访,次后两回大朝,左右肃政台各有建言,提出申斥商户、禁止涨价,没收碾场等法子。那时起,她的碾场便暂停经营,而城外四座碾场,城内新中桥上那座,皆趁机涨价。二十五日闭门开会,魏相特召六部尚书列席,独春官尚书……”
看了眼武崇训,“……因事未到,断不是他透露的。”
武崇训听她连武三思都加以甄别,又生气又说不出口。
“那日定下罚款规则,但未颁布,次日张峨眉率先降价,其余几家却不曾行动,直到二十八日,地官正正逮住新中桥那家,罚了六千余两。”
这一通飞流直下,说的两夫妻叹为观止。
瑟瑟由衷敬佩,“还是她快!”
武崇训素知张峨眉果决,已经信了三分,嘴上强道,“兴许地官有人吹风,未必是是凤阁、鸾台泄露。”
司马银朱抬了抬眼皮,笑他单纯。
“凤阁九品的主事七八个,不入流的令史、书令史、亭长又有三四十个,有心人筛网通拉一遍,总能找个漏子。”
武崇训直犯恶心,打从心眼儿里不愿相信朝臣尽皆短视贪婪之辈,竟单为依附张家,或是为银钱,便出卖朝廷机密。
尤其主事、令书、亭长等职,职级虽低,却很考验文史功底,眼界见识,常由太学出身者充任,或是科举选拔上来的寒门子,学识见解胜过羽林良多,实是千古名臣之预备,孰料竟至于此!
这里头又有读书人的互相比拼、暗暗欣赏,他们嘲笑他靠出身,靠婚姻,他非但不生气,反而更想凭才学挣出一番天地,尤其是挣得他们的尊重。
若是连他们也……
那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廊下静悄悄的,只有两只鹦哥儿斗嘴。
水晶帘滤出明暗的光浪,忽地被人搅动了,一个长腰身的丫鬟款款走来,是丹桂。
她照例在槛儿前脱了鞋,赤足进来上茶点。
“郡主忘了,宫里遇见那位陈娘子,嫁的就是曹中丞的小儿子曹少连。”
“你怎么知道?”
瑟瑟疑惑,那次去陶光园并未携带宫人,回来也不曾提起。
丹桂笑而不答,只道。
“上回郡主问过陈娘子,颜夫人便上表,请求夺情起复陈侍郎,不日鸾台批出来,陈娘子送礼来贺郡主新婚,恰您往山寺看桂花去了。”
瑟瑟更加意外了,“是么?”
陈娘子来访,当先下拜帖,或是令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