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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六郎再狂妄率性,绝不至于谋反,可照旁人眼里呢?去年二十匹马,今年就变出一百二十匹……太宗冲开玄武门,也不过八百骑兵!你别以为太子庸懦,他在御前听见太孙牵涉马场,才起个头儿,他便撞柱求死。”
他言下之意是夸李显知道轻重。
瑟瑟泪眼里瞪出凶光,阿耶畏罪求死,岂不是替二哥认罪?!
武崇训气她还怀抱侥幸,狠狠道。
“这本来就是个死字!”
瑟瑟沉沉喘了半天,想不通明明是冤案,怎么扯出这样弥天大罪?
论上纲上线,真是谁都不如他!
当初瑟瑟就觉得,武家爵位两代而止,是个巨大的陷阱,只能框住老实人,譬如他这回脱颖而出,又岂能止步于郡王?
“马场过了明路的!”
她想起这个,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道。
“并非二哥一人承担,魏侍郎、姚侍郎,连颜夫人,大家商量好的,上百便卖与夏官,我们手中滞留,绝不超过百匹,于国朝绝无威胁!”
“——我们?”
武崇训听了,似也静心思量了一番,沉沉眼眸里有对瑟瑟的爱惜,也有对武延秀的骨肉情深,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根本不是那样。
“我竟不知,你们何时成了我们?”
第169章
“这几日, 相王与我商量,终于想出个万全之策。”
——他是来替李旦游说!
瑟瑟几不能信,气得直咬牙。
武崇训也怕慢了便说不出口, 竹筒倒豆子样一鼓作气。
“以圣人搬回长安,恢复李唐正朔作为条件,换太子自承绞杀亲子, 为圣人开脱。我原是想请永泰郡主出面,说服太子,她心性刚强, 两度在御前目睹,皆缄口不言,定能明白此中道理。”
瑟瑟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仰赖信任的人。
亏她在孕产之时, 把家人托付给他, 拢共就这么几天!
气愤、怀疑,痛恨,一股脑涌上心头,手边没有利刃,唯有两寸长指甲染了凤仙, 红艳艳的,又长又利,对着他胸膛一通乱戳。武崇训不闪不避, 任由她发泄,那双手并没多少力气,胡乱划两笔,便软软垂落。
“自污声名, 总好过丢了性命。”
武崇训捋她冷汗浸透的鬓发,缓缓劝说。
“百姓脑子里存不下长事儿, 年后太子登基,庆典办的隆重些,或是再封禅一回泰山,便都抹过了,至于天下士子……”
他顿一顿。
“看的是君王行何政策,只要广开科举,予人晋身途径……”
“你就只会这一招!你这个懦夫!”
瑟瑟憋得胸口作痛,酸苦直冲眼眶。
武崇训那时串联武家二房、四房,自断臂膀,讨她欢心,如今又要推李显出来承担汹涌的舆论,削弱他未来统治的根基。
明知道话一出口,所剩无几的夫妻情分便损耗殆尽。
可她实在做不到,东宫血迹未干,立时去向女皇摇尾乞怜。
“以退为进,屈膝侍敌……我瞧不起你!”
“——你!”
“表哥做事何不做绝?”
瑟瑟冷冷逼问,指着院墙外头高低错落的红缨枪。
“要讨四叔欢心,莫若给他京畿兵权,交脖颈于虎狼,不是更好?!”
她真想砸了案上他心爱的白瓷杯盏,或是跳起来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这盘棋里谁没在算计女皇?
张易之手握全国数千小庙,默啜挑拨宗室内斗,李旦眼见鹬蚌相争,笑得肚皮都要破了,唯有李重润心底无私,武延基秉性善良,反遭屠戮。
“我二姐才不信你的鬼主意!”
“我阿耶再懦弱,再平庸,也绝不会卖子求存!”
瑟瑟激烈地大喊。
这话戳了武崇训的痛处,刺得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虎口将将滑到耳下,稍挪寸许,便是瑟瑟的咽喉,他凝神在那细弱的血脉上,因她太过激动,血管扑簌簌的鼓涨。
“武崇训!”
既然撕破脸,什么话难听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