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萧衍悲愤交加,眼睛更红了,脸上混杂着愤慨、无奈乃至自怜的情绪。
也就是说——
“尚古城的这场民乱肯定要有人背锅。”萧衍徐徐地艰声道,那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了,浑身上下绷得紧紧。
他悲哀地说道:“娘,你去宫里没用的,皇上是不会给太医的。”
萧衍是从幽州回京城的这一路上,一点点地想,细细地推敲,这才想明白了。
现在皇帝怕巴不得他死了,然后把所有的罪往他身上一推,那么大皇子的声名就保住了,承恩公也不会因此被治罪。
他才是所有人中最无辜的一个!
在城中烧杀抢掠的是承恩公麾下的将士,他也不过是拿了他们孝敬的五千两白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怎么就要以一条腿作为代价呢?
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萧衍在心里念念有词,感觉右腿像是被一把刀子一刀刀地割着,剜下一块块的皮肉,到后来,只剩下了麻木。
“……”太夫人摇摇欲倒,几乎快要撑不住了。
萧氏连忙搀住了她,搀着她在榻边坐下。
太夫人的心很乱。
皇帝要是真要让人给大皇子背锅,把民乱一事扣在阿衍身上,那么,这桩罪压下来,他们萧家的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太夫人就觉得体内一股寒意急速流窜,一时也没个主意。
屋内一片死寂,母子俩面面相对,全都说不出话来,唯有崔姨娘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氏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弟妹呢?”她问的是殷氏。
“……”萧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憔悴消瘦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崔姨娘更是垂下了脸,眼睫如蝶翅般微微颤了颤。
察觉出气氛不对,萧氏俯身朝太夫人看去,一边给她按摩着手部醒神开窍的穴位,再问道:“娘,怎么了?”
太夫人看着榻上的长子,又看看榻边的崔姨娘,心里更乱了。
这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也瞒不住女儿,太夫人就言简意赅地把崔姨娘十五年前在扶灵回乡的路上调换了两个女婴的事说了,最后说到了殷氏携一双儿女暂时回了娘家。
萧氏听得瞪大了眼,不敢苟同的看向垂泪不止的崔姨娘。
“映如,你也太不懂事了。”萧氏摇了摇头,轻斥道,“你怎么能因为一时不平,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件事是你做错了。”
萧氏能明白崔姨娘的心结,崔映如自小与他们姐弟一起长大,与弟弟萧衍早就情投意合,要不是十六年前父亲战败,侯府差点爵位不保,萧衍与崔映如的婚事应该能成,可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
崔姨娘一言不发地垂着秀丽的面庞,只默默地以手指抹眼泪,纤长的眼睫上沾着点点泪珠,楚楚可怜。
萧氏在心中叹气,事已至此,揪着旧事不放也没什么意思。
她定了定神,又问:“阿衍出事了,可有给弟妹那边递过话?”
“大姑奶奶,还不曾。”这一次,回话的是守在门帘那边的王嬷嬷。
侯爷一回来,这侯府上下就兵荒马乱的,别说是太夫人,连王嬷嬷都慌了,也没想到通知侯夫人那边。
萧氏优雅地抚了抚衣袖,正色道:“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弟妹这个侯夫人怎么能不在呢?得把人接回来才行。”
萧衍死死咬着牙,面色阴沉,周身那种阴翳的气息更浓郁了。
若是有可能,萧衍是绝对不想向殷氏低头的。
他甚至想过,等到这次从幽州立功回来后,殷家就会巴上他,殷氏会灰溜溜地回来,他也可以扬眉吐气一番。
可是现在,萧衍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右腿上的剧痛在反反复复地提醒着他,他马上就要是个废人了。
残废的恐惧像是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整个人濒临崩溃,绝望似一张密密实实的大网将他网在了其中。
太夫人看萧衍神情不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掌下一片滚烫,失声道:“阿衍,你又发烧了……”说着,太夫人就哽咽了,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萧氏道:“我亲自去接弟妹吧。”
太夫人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只抓着萧衍的手泪流不止。
萧氏又转而对崔姨娘道:“映如,一会儿殷婉回来,你就跪在门口迎她,可以吗?”
崔姨娘轻轻地点了点头,牙齿咬得下唇发白。
“表妹,这回委屈你了。”萧氏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亲昵,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们两人都待字闺中的时候。
“我知道的。”崔姨娘的声音低哑,眼圈红肿,眼尾的一抹红让她平添几分娇媚。
萧衍摊上了大事,侯府风雨飘摇,爵位堪忧,殷家巨富,唯有殷氏心甘情愿地回来,才有可能花钱消灾,保住侯府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