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的围墙里忽然传来声夸张又欢喜的赞叹。
秋眠愣了下,转头望。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老城区最老的这片居民区里来,进了破旧狭窄的小巷。
此刻,这户人家的院子里亮着一盏橘黄色的灯,那灯光温暖,也从围墙顶端泄出来一些,照在身处黑暗的她身上。
往前几步就是闭上的院门,秋眠像一个小偷那般,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又偷偷摸摸地走到院门处,透过两扇木门的间隙偷窥里面的世界。
那小女孩看着不过七八岁,正在给家人表演她新学的电吉他。
院子不算很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圈人围坐在小女孩身边,脸上具都带着慈爱笑意。
“囡囡再给妈妈弹一段,妈妈还想听!”
“爸爸也想听!”
“爷爷奶奶也想听哦,乖囡囡!”
“外公外婆也喜欢听囡囡弹的!”
被家人这样围着说喜欢,小女孩小小的脸上溢出被爱的自信和欢喜,大大方方地点头答应。
“好,那我再弹一段,你们要好好听哦。”
秋眠不会弹电吉他,但却会听。
小女孩应当是才学没多久,能听出明显的瑕疵,可她的家人全都笑盈盈地看着她,目光里全是喜爱和欣赏。
小小的一段弹完,院子里响起整齐热烈的掌声,伴随此起起伏的夸奖——
“好听好听!”
“真棒!”
“囡囡真聪明!”
小女孩笑得更开心。
秋眠便不禁回想起自己从前。
那时她也差不多大小的年纪,秋霜在外工作,一年到头甚至都不会跟她见次面。
可她却会管着她,在电话里告诉秋仲景和孙婉,要带她去学钢琴和书法。
再后来,还有小提琴、古典舞……
一切秋霜觉得淑女应该学的东西,都会要求她去学,不管她喜不喜欢。
直到上了中学,她喜欢上电吉他和架子鼓,鼓起勇气跟秋霜说自己想学,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好好读书,学电吉他和架子鼓有什么用?你以后要去搞摇滚?你的钢琴和小提琴学成什么样?书法和舞蹈哪一样拿得出手?”
是,秋仲景和孙婉宠着她纵着她,即便听了秋霜的话,带她去学那些东西,却从没严格要求过她。
她虽然不喜欢那些被强制要求学的东西,却也因为秋霜的关系没敢太过懈怠,学得不算特别好,但也时常会被老师夸奖。
可只不过是因为没做到最好,便成了秋霜眼里的拿不出手。
可眼下,她的某种认知被打破——
原来,只要被爱,即便没有学到最好,即便弹出的旋律全是瑕疵,也会被如此夸赞。
原来,学电吉他并不一定要有用,并不一定要去搞摇滚,只要喜欢就可以学。
到此时,秋眠才恍然发觉,原来她竟真的没被秋霜温柔爱过。
巷子里昏暗,院子里却明亮。
暖色灯光从门缝里泄漏一缕,秋眠立在一门之隔的黑暗里,弯腰趴在门上,透过这束光眼巴巴地偷看着里面热闹的亲情。
也许是保持这姿势太久,腿脚有些发麻,稍微动了动,带起一点儿响声。
里面原本笑着的人群忽地安静警惕起来:“什么东西?”
秋眠还呆呆地透过门缝窥视着。
小女孩眼睛好使,这么转头看来一眼,立即看见微光里门缝中湿漉漉晶亮的眼睛。
“啊!”
小女孩不知道外面情况,吓得尖叫一声扑进她妈妈怀里。
“小偷!有小偷!”
一群人顿时慌了,全都围上去安慰她。
年轻的父亲却从一旁操了根棍子要冲出来:“哪里来的小偷!”
秋眠愣了一秒,直到看见那位父亲拿着棍子朝自己跑过来,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那个小偷,好像是她。
“不是!我不是小偷!”
秋眠调头就跑,黑暗里狭窄的小巷使她跑得跌跌撞撞,像在逃命。
那位年轻的父亲大声喝着:“抓小偷!”
周围住着的人家一时间都听见这动静,院子里的灯一下全都亮起来,人声错落响起。
“哪儿呢哪儿呢,小偷在哪儿?!”
秋眠顿觉惊慌,跑得更快了。
我不是小偷。
她在心里默念着。
她没有要偷走小女孩的父爱母爱,她就只是想偷偷地看一会儿。
偷偷地看一看,她不曾拥有的爱是什么样的。
嗓子眼里泛起干涸的血腥味,呼吸急促,秋眠却不敢停下。
也许不应该跑的。
她想。
可刚刚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像极了小偷。
小偷的本能,就是在别人大喊有小偷时,下意识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