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冥摇摇头:“朕目前没有打算推翻圣人之言,不过,若要证明这些天理的客观存在,并不因君王如何施政而改变,其实有很多办法。”
他缓步走到喻行舟跟前,侃侃而笑:“在钦天监的历年记载中,实际上地震,山洪,干旱,还有蝗灾之类的大小灾害,其实年年都有。”
“不论历史出了名的治世盛世,还是战乱的年代,出现灾害的频率并没有很大变化。”
“那些所谓祥瑞更是可笑,无非是一些趋炎附势之徒,为了博取上面欢心,劳民伤财玩的把戏罢了。”
喻行舟叹口气:“臣明白陛下想说什么,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百年来被广泛认同的思想,和行事准则,陛下哪怕只是想稍加改变,何其之难?”
“陛下可知,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萧青冥凝目,以一种强势的目光注视他的眼睛:“朕欲中兴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
“可是,太多腐朽的臣子不断地扯着朕的裤脚,用天命做借口,用祖宗礼法做绳索,用圣人之言做武器,生怕朕往前走了一步。”
“君子有三畏,朕,也有三不。”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喻行舟面现惊讶之色:“陛下……”
萧青冥凑近他,忽而一笑:“老师可敢与朕打个赌?”
喻行舟挑眉:“什么赌?”
萧青冥眨眨眼:“朕会当着众卿家和百姓的面,证明朕今日的话是对的。如果朕成功了,就不上朕不爱听的课,也不必再做功课,如何?”
喻行舟莞尔一笑,说来说去,就是忽悠他不上课。
“好吧,臣答应陛下就是。”
他在原地沉默片刻,仔细思索着近日来皇帝的各种政策和做法,再三犹豫,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似乎有意在推翻很多东西。”
“最开始只是扫除禁军中的一些蛀虫,后来又费尽心思,着力提升武人的待遇和地位。”
“日前,又是叫臣主持田亩清丈,又是废除了皇庄的庄户制度。”
“臣听闻,陛下竟然让那些庄户自己推举代表,代替内务府的太监管理皇庄。”
喻行舟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臣不得不多问一句,陛下此举只是局限于皇庄之内,还是将来,在清查完成京州的田地后,也要让那些农村里的农民做类似的安排?”
“千百年来,皇权不下乡,乡间都是由当地大户和宗族代为管理土地,和土地上一切的人和事。”
“您要处置那些死不足惜的太监,不会有大臣们说什么,因为太监只不过是皇室的家奴,陛下要杀要剐,都无所谓。”
“陛下若只是心血来潮也就罢了,听今日这番话,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请恕臣不得不提醒陛下,天家统治的根基,正在与这些乡间的大户,地主士绅,以及各地庞大的世家。”
“陛下可以限制他们,但绝不能像排除掉这些太监们一样,将他们从管理阶层扫出去。”
“不依靠士绅大族,偌大的国家,数千万百姓,谁来替陛下管理?”
喻行舟说到这里,语气已有几分警告:“陛下要改革也好,变法也罢,只是,务必三思,千万不要造自己的反!”
萧青冥一言不发听完这番话,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喻行舟有些莫名其妙:“陛下?”
他很快收敛笑意,意味深长地望着喻行舟:“老师所言,朕很明白。”
“你会如此说,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见识过另外一股力量有多么强大。”
“老师放心,朕非常明白,朕的统治根基源于什么,朕不会造自己的反。”
不等喻行舟舒一口气,萧青冥微微一笑,抬起右手,五指用力握拢:
“不管反对的声浪如何强大,不管将来朕要面对何种敌人,朕的意志,必将贯彻到底,永远不变。”
他目光悠远,一股发自内心的渴望冲口而出,那是他自幼时就立下的愿景。
“朕不仅要中兴这个衰落的国家,朕还要建立一个人人能吃饱穿暖,有尊严的生活,有活跃的思想,可以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比现在更加富裕,自由和强盛的国家。”
萧青冥轻声道:“朕知道,这很难,朕已经准备好,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践行。”
“不知老师你……”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喻行舟正以一种震惊的,愕然的,有点懊恼又激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萧青冥愣了一下,略微蹙眉:“你怎么——”
话音未尽,喻行舟突然扑了过来,像是完全抛弃了长久以来伪装的端庄如玉,什么斯文尔雅沉稳持重,统统被抛诸脑后。
他用力将萧青冥抵在御书房的书桌上,死死扼住他的肩头,另一只手缓缓的,靠近对方的脸,指尖甚至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他神态惶急,目光尖锐,黑沉的眼底,是某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