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子脸色微微一变,正要说话,却见喻行舟竖起一根食指,停在唇边。
他凉薄的嘴唇微微勾起:“即便你有功名在身,本官也可以立刻叫来国子监祭酒,当场剥夺你的功名。”
“那么现在,你是要滚钉板呢?还是乖乖认错闭嘴?”
士子神色一阵青一阵白,双腿都有些打颤,目光忍不住朝衙门口外某个角落看去——
不是说好的会有人刺杀喻行舟,再不济也能拖住他吗?
明明身上受了伤,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自己该怎么脱身呢?
然而他的视线处,除了警察厅一众兵官,哪有还有能救他的人。
“阿弥陀佛。”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那位皇觉寺的僧人反而平静下来,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庄重和狂热,他不屑地看了一眼喻行舟,大声道:
“你是来自地狱的妖鬼,是要毁灭我寺的刽子手,更是肮脏的权欲的化身!”
喻行舟冷眼看着他:“本官看你是念佛念傻了,疯魔了,来人,将他们全部带走,下狱审问,一定要撬出幕后的主使者。”
皇觉寺的僧人神色越发疯狂:“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今日便以身护寺!”
喻行舟脸色微微一变,霍然出口:“别让他死——”
他的话已经晚了,那名狂热的僧人竟然一头撞在巡查官兵的剑口,当场自杀身亡!
紧跟着,人群里传来惊惶的大声尖叫:“官差逼死人了!”
骚动和惊叫声四散传开,局面渐渐不受控制,一时之间,官逼民死的谣言四起。
喻行舟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直到魏山又调来一队人马,才勉强将周围百姓全部驱散戒严,又将僧人的尸体和士子,还有那对老农夫妇统统带走。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种力量,是威逼利诱也无法动摇的,大抵就是信仰的力量。
无论是愚昧的、被洗脑的,还是清醒的、视死如归的,这名僧人显然不会是后者。
长海牵着马车在衙门口等待。
喻行舟上车坐下,忽然感到后肩传来阵阵钝痛,疲惫感潮水般涌来,不由皱起眉头,抬手按了按额角。
“真难为这些跳梁小丑,狗急跳墙,竟与皇觉寺勾连,皇觉寺在京城的影响力极大,不仅有先帝钦赐的题字牌匾,更有太后的庇护。”
喻行舟难得觉得有些棘手:“皇觉寺数十年经营,香火鼎盛,只怕京城有一半百姓都是信徒,事情越来越麻烦了,陛下也会为难……”
长海在一旁担忧道:“大人,还是先找大夫来看看伤势吧,您就算穿了软甲,这伤也不轻啊……”
马车驶过御道,在经过城中最大的戏楼时,隐约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唱曲之声。
喻行舟侧耳倾听一阵,唱的竟然是前朝著名权相的故事,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在朝中一手遮天,企图架空皇帝,在民间更是侵占良田,大肆敛财逼迫百姓。
最后这位权相被无数忠义之士群起而攻之,不得好死。
长海大怒:“这些人竟敢——”
喻行舟抬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缓缓拂过隐痛的肩头,慢慢阖上双眼,再睁开时,一双深黑的眼瞳寒意凛然:“上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马车缓缓停在喻府门口,长海先一步下车放下凳子。
好一会儿,外面却没有传来声音,马车窗帘迟迟没人撩开,喻行舟只好自己扶着车门弯腰出去。
他面前忽而伸来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就连掌心的纹路都似梦中描绘过无数次般熟悉。
这不是长海的手,喻行舟一愣,愕然抬头,一下子撞进一双意味不明的深邃眼瞳之中。
“老师摄政之尊,怎么能受伤了?”
男人声音低沉,醇厚如酒,眼尾眯起时,那张富有攻击性的英俊脸容,更添了几分薄情和锐利。
喻行舟讶异地眨眨眼,看他半晌,似乎还没回过神。
直到萧青冥不耐烦等他扶自己的手,干脆一把抓住了喻行舟露出的那截手腕,一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人干脆利落地抱下了马车。
他瞥一眼喻行舟侵染了血色的后背,没好气冷声道:“原来是伤了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师伤了腿呢。是要朕抱你进去,还是你自己走?”
喻行舟见他一脸不虞,非但没有旁人那样忐忑,反而有些好笑:“陛下何故如此生气?”
萧青冥示意拎着医药箱的白术跟上,拉着喻行舟的手往喻府里走,嘴上虽是挖苦,步伐却不快。
“何必明知故问?竟然有人胆敢在大街上,公然行刺朕的老师,岂非是扫朕的颜面?”
回到卧房,喻行舟被萧青冥不轻不重地按在床榻上,下巴枕着枕头,侧过脸望着坐在床沿的青年帝王。
不知怎么,肩上的痛仿佛暂时被屏蔽了一般,喻行舟配合白术将衣袍退直肩头,露出左肩后背伤处。
他身上穿着一件软甲,奈何袖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