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北的方言。
魏檗背着行李卷,左手拿着车票找位子。右手在挎包外,隔着挎包,紧紧抓住包里的□□,免得掉出来或者其他什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运气不错,位子正好靠窗。面对面两排可以坐六个人的座位上,只有对面坐了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在看书。魏檗稍稍松了口气,看起来这趟旅途能够宽敞、安静、闲适,既不用搞无谓的社交,也不用忍受烟味臭脚味或者其他的恶习。
她转头看向窗外。火车缓缓启动,窗外景色变幻。
淡蓝天空下,连绵不绝的田野上,绿油油的小麦、水稻,金黄的油菜花。春日的暖阳增加了景物的饱和度,所有色彩都浓烈的舒展开来,既温和雅致,又生机勃勃。
一只白色的水鸟落在水田里,“漠漠水田飞白鹭”,魏檗望向车窗外,有如工笔国画浓墨重彩的颜料笼罩着的所有景物,一帧一帧,连贯、均密在眼前掠过,让人的心情舒适恬静。一路来时的那点子“仕途受挫”的小郁闷,在温暖和煦的杨柳风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魏檗在列车“哐当哐当”中小憩。不知什么时候,阳光渐渐隐没在云层间,浓烈的色彩似乎蒙上一层暗纱,空中乌云的阴影投到火车上。看似平静的车厢内,暗流涌动。
金钱滋生欲望,欲望是罪恶和暴力的肥沃土壤。八十年代的列车上,挤满了怀揣发财梦想的各路倒爷、投机分子和淘金客。与之相伴而生的,是层出不穷的扒手,以及间或出现的更大胆、更暴力更无法无天的列车抢劫。
太阳完全隐入云层。
嘈杂声从远处车厢传来,骂声、撞击声,由远而近。
魏檗从迷迷糊糊的睡梦里醒来,悚然而惊!她握紧了挎包里的□□:“发生什么了?”
“可能是列车抢劫。”
什么?!魏檗看向自己对面座位上,刚刚出声回答的白衬衫年轻人。他手里的书已经不见了,此时正左手紧紧抓着皮包,右手插在裤兜里。
“不要怕。”白衬衫宽慰魏檗:“没什么可怕的。”
“我不怕。”在丛林一样没有规则,弱肉强食的地方,要凶狠,要血性,要无所畏惧!
白衬衫说:“抢劫而已,把东西给他们就行。”
魏檗:???……什么叫“抢劫而已”,不怕是因为跪得太快吗。
许是魏檗脸上无语和怀疑人生的表情太过明显,白衬衫压低声音对魏檗说:“第一次出门吗?多遇几次就知道了,钱财身外之物,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犯不着为破布烂被子和他们起冲突。”
魏檗垂下眼,白衬衫的话听着窝囊,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有勇气,勇气不等于鲁莽。魏檗记得看关于八十年代列车飞车党记录时的震撼,他们有组织有规模,没有国家力量,单单依靠个人,很难与之抗衡。
她分析了一下自己所带的东西,行李卷不值钱,可以随便给。钱也可以给。但是,自己背包里的辣椒种子,在劫匪路霸的眼里,应该不值钱,最好能留住。如果真不能留,也不必强留。
像白衬衫说得,人身安全是最重要的。
魏檗深吸一口气,拿定主意,稳了稳心神。车窗里映出年轻女孩紧绷的下颌,以及坚定身影。
“砰!”一声巨响震得人们浑身一哆嗦。
终于轮到了他们这个车厢……
魏檗紧紧盯着远处的地面,看到几双军靴、胶鞋,近了,更近了,越来越近……
骂声、求饶声,拉链拉开的刺啦声,钢镚掉落的脆响充斥整个车厢,低声饮泣和□□此起彼伏。
四个手持木棍和长刀的劫匪,此刻是这个车厢里的王。
魏檗紧紧抓住□□,既憋屈又愤恨。她不知道如果车厢里所有的人同时一哄而上,会不会顷刻按住这四名劫匪。
但所有乘客,不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温顺得如同一只只小绵羊。她纵使有心“振臂一呼”,也不敢赌乖乖待宰的小绵羊们能够顷刻长出长角。
“你!”
木棍砸在火车座椅靠背上。
魏檗心里骤然一紧,却又猛地一松,似乎靴子落地,终于轮到了自己。她吐出一口浊气,把行李卷递给身边瘦猴一样拿着木棍的劫匪。
瘦猴没有接,随意用脚踢在地上,指向白衬衫,“你!”
魏檗看到白衬衫插在裤兜里的右手从兜里拿出个小牌子一样的东西给瘦猴晃了晃,瘦猴明显愣了一下,叫来了“大哥”。
前有狼虫后有虎豹?
魏檗早知道车上鱼龙混杂,人不可貌相。难道白衬衫跟劫匪们是一伙的?不,不像。
魏檗心里快速分析。被叫来的“大哥”对白衬衫的小牌子并不感冒。
另一派?
魏檗心里还没理清,“大哥”已经做了决定。
他虽然看起来对白衬衫的小牌子不感冒,却也没抢白衬衫。
只是在白衬衫身上“损失”的,要在魏檗身上加倍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