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呼吸都轻慢了些。
沈书黎又缓缓开口:“因为他赌博,我跟他大吵了一架,指责他接受不了人生的失败,不配为人父。”
“结果第二天,他就吊死在了家门口,我一开门,就看见了。”
周进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那是一种心疼。
他能想象到,这件事对沈书黎造成了多么毁灭性的冲击。
周进想起,多年前那场带走了他父母的地震。
在地震前的最后一顿午饭,他还嫌弃母亲做的饭不好吃,挑食不肯吃,挨了骂还还嘴。
结果当天,一场大地震,他的父母双双去世。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到了午饭时间,周进都心如刀绞,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他总是翻来覆去地想,想着,那天要是不那么任性就好了。
想着,还没来得及跟妈妈道歉,要是当时低个头就好了。
想着,妈妈生命消逝前的最后一刻,会不会心里怪着他,怪他怎么那么不懂事。
还想着,自己当时为什么嘴巴要那么毒,妈妈会不会很伤心。
从此后,周进从原本开朗活泼的性格,变得沉默寡言、老实内向了,他把这当做对自己的惩罚。
那真是一段漫长又痛苦的时光,像是时刻有刀子在剜他的心脏,灵魂每时每刻都备受煎熬。
所以此刻,周进特别能明白沈书黎的感受。
这个人一定很自责,一定很累,一定很心痛。
一定,不想原谅自己。
周进拍了拍沈书黎的肩,感受到沈书黎似乎在轻轻颤抖,他想了想,最终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拥入了怀抱。
这个拥抱,跟暧昧无关,跟任何东西都无关,仅仅是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沈书黎获得一点支撑的力量,想安抚面前这个人。
亲人逝去的伤痛,仅凭言语的安慰,实在是太过浅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沈书黎。
沈书黎半个身子蜷缩在他怀里,很久都没动。
那阵痛苦碾过后,他逐渐平静下来。
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心安,让他一直悬空的双脚,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半晌后,沈书黎轻声说:“你怎么找到阳阳的。”
气氛太沉重,他不想在周进面前过于失态,有意岔开话题。
周进一下一下,掌心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你跟我说你进城去了,我就想着,你肯定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在家,所以就去沈家看看。”
“然后在半路捡到了他。”
沈书黎再次被触动,心尖都颤了颤。
这个人,为什么能这么细致周到,他甚至没有拜托过周进,但周进却能把他的事,都放在心上。
原来这就是他待在周进身旁,会觉得心安的原因。
这一瞬,沈书黎产生了一丝贪婪。
想要将周进据为己有的贪婪。
他想永远地,获得这种安心,想要灵魂也能得到安抚。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加上一整天的奔波劳累,沈书黎早就累了,情绪平和下来后,在这样一个温柔又让人踏实的怀抱中,他实在太过舒服。
疲倦很快袭来,沈书黎顺应着,缓缓闭上了眼。
周进抱着他,望着夜空,突然轻声说:“沈书黎,接受一切,然后往前走吧,往前走就好。走过了就好。”
“如果有过不去的痛苦,就背负着它们,一起前进。你可以怪自己,但是你不能放弃往前走。”
“永远不要质疑自己,从来都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所以我们只能尽量让自己的选择变得正确。你要往前走,不管前面是天堂还是地狱,正确还是错误,都到尽头去看看吧……”
沈书黎很困,但听到这话,却徒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些事,他一个人背负太久了,太沉重了,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他压抑着,独自吞咽着,像是背着巨石、踩着刀尖在前进。
现在终于有人能理解他的罪恶感。
终于有人,允许他往前走。
在这段痛苦又漫长的时光里,他好像一直在等这么一句话。
沈书黎:“好……”
再没了声音。
周进以为他睡着了,站起身,温柔地将人打横抱起,送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
周进做好了早餐,正准备敲门叫兄弟俩出来吃饭,结果门先自己开了。
周进低头就看见一个小人儿,正悄摸声地垫着脚,朝他嘘了一声。
沈书阳把他往外推,又转身将卧室的门关上:“让阿黎再睡会儿,他很久没睡好了。”
周进看了眼腕表,都上午十点了,再没睡好,也不是这个睡法:“不吃早饭怎么行。”
他抬手又要敲门,沈书阳一把跳起来,抓住他胳膊,用力往外拉,脚尖都绷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