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立刻答复,聊表忠心应是最好的法子,但林业绥出奇的沉默,直至一盏茶凉掉,他才道:“臣亦想常伴妻儿身旁。”
李毓先是不悦的皱眉,随后反应过来男子大概是在答他前面那番话,说了些官话便挥手让人离开。
而出了含元殿的林业绥是撑着一口气才走完百级石阶与长长的甬道,最后登车。
童官看着男子有些晃的背影,命驭夫赶紧离开这个晦气的宫城。
确定出了宫门后,林业绥缓声道:“部曲可都到了。”
童官点头,将正准备禀告的事快速说出口:“去往西南、北方的都已陆续抵达,只有南方那边还剩几个未到。”
博陵林氏虽没落多年,但世家该有的部曲亦还养着,且当年在隋郡时,男子在西北也多有留意那些为奴为隶之人,暗中为日后做准备。
此次派出去的正是这些人。
林业绥半合的眼眸恍如一柄长剑,带着此生都少能在他身上瞧见的乖戾之气:“不必再等,叫他们依计行事。”
童官叫停马车,让驭夫继续驾着回长乐巷,自己则跑去聘了匹马,前往建邺城外。
林业绥靠着车壁养神歇息。
一月时日,应该足矣。
姮娥院正屋的廊檐前,生产刚七八日的宝因缓缓走上石阶,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从里面出来的人。
疾医见到林氏宗妇前来,立即拱手,尽到医者之责的告知:“娘子气血亏损过重,便犹如鼓起来的羊皮袋,刚破损,自可有法子补好,但要接二连三的,再好的东西也补救不了,只能勉强糊住来度日。”
上到最后一级,宝因收起脚步,在门口站定,明白此话之意。
林却意的身子已难以治愈,只能先喝着药,寿数到底是不会多长,许是十载,许是二十载,便看羊皮袋何时再也补不好。
不需问,听了疾医这番话的李妈妈已主动来到近前,抹着泪道:“六娘每日都要咳些血出来,有时咳的少,就一两滴血点子,有时多多到都止不住,每次喝药还都说什么这是她的命道,药石治不了。”
屋内的咳声断断续续传来。
宝因敛好神思,先进到外间,再入里间,满眼瞧到的一派死气,林却意也形如槁木,眼下青黑,终是让人忍不住开口:“怎么把自己给”她凝噎住,“给弄成了这个模样?”
林却意靠在软枕上,见到人来,咧出一丝笑意,辩白道:“嫂嫂不也是瘦了,气色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怎还来说我。”
好半晌都没有回音,仔细端详过去,女子已抑制不住的潸焉出涕,颗颗泪珠如明珠滚到地上,林却意这几日也有听过西府的事,自己那才出生的侄子被宫里给抱走,造成骨肉分离。
自知失言的她急得要起来: “嫂嫂,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你也顾好自己,勿要为我操那份心。”
宝因哽咽,企图再次让自己变得麻木,刻意不谈,转了话题:“当年是我做主接你回来的,如今你成了这样,我怎能不操心?”
林却意也想起那件思虑已久的事,张开嘴又合上,复再启唇:“我想回净梵山。”
宝因不解望她。
林却意倒是变得舒畅,话也轻快许多:“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不再为五哥的死而困住自己的心,天地自然有其道,我们人何尝不是,佛教里还说人来这俗世都是来还前世罪孽的,自有因果。那年庚许就是神佛给我们的指点,如今三姐和离,四哥果真去了南边,五哥丧生南山,我也到底是要孤影独飞的。”
林妙意掷出转瞬即逝的夕颜花,林卫罹掷出要南飞的大雁,林卫隺掷出愚公之山。
宝因不由痴楞,自己所掷的又是什么。
榻上的人像是洞悉女子所想,笑道:“嫂嫂所掷蜜饯是药太苦才吃的,可药虽苦,病总有好的那日,嫂嫂一定要等到病好那日,万不可放弃,多想想兄长还有阿兕、阿慧他们。我还听说兄长就要回建邺了,那时嫂嫂就不必什么都自己咽。”
宽解完府中最放心不下的人后,林却意又言:“嫂嫂便让我回去吧,那儿天高气清,人少,有山水为枕,花鸟为伴,心情开怀不说,又有比丘尼懂佛义,我要有什么心疾,她们一说不就通了,至于吃药什么的,嫂嫂难不成还会因为我不在府中,便不给我送不成?”
话一说多,她止不住咳起来,往女子怀中靠去:“嫂嫂,还要多谢你当年记得我,接我回来,叫我也享受了这近七载的其乐融融,只是不能再多陪你们些日子,我是我是我是真的舍不得。”
宝因咬唇饮泣,思及林却意是回府才如此,心中自是有愧,总想着要她当年不提,许就不会这样,她也不敢再强留,只能轻声询问:“便不能多待几日?”
林却意望向窗外那只歇在廊下的鸟雀,喉里的血点子与泪同时被咳出:“终究是不能如五哥所愿嫁人,嫂嫂你们莫要忘了我。”
宝因含着泪应了声,眼眶被滚烫的水珠浇了一遍又一遍。
今日想来,往日所说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