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姐拖下去!没有我命令,不准让她见任何人!”忍无可忍的程夫人突然下令,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瞬时又围上了上去,将她轻而易举地架起来,拖了回去。
——这个王朝安逸太久了,腐朽的制度,冗杂的官员,懒散的军队,以及终日只知晓歌舞走马的帝王都在一点一点啃食着王朝的根基。纵然有将军来想力挽狂澜,但终究败给那些士气正盛的敌国精兵。
风光了百年的晏氏子孙,在短短半年内,一半死于战场,一半死于帝王的迁怒。
这些,程萤都不会知道——她需要做的,是恪守父母之命,做一个合格的贵族家的女子,一个温顺的联姻工具。
十几年来仅在表面维持的关系瞬间破裂。晏家满门不留,与晏家交好的世家被吓破了胆子,纷纷划清界限。没有人再敢提及与晏家的情分。程萤与晏安的婚事已经叫程氏族内人人自危,浸淫权术几代的程家人在晏家落难时可没少做落井下石之事,而与小宴有婚约的程萤,自然也成了程家人眼中的灾星。
这个少女本就是他们弄权的工具,加之之前的十几年时间都养在别家,更是毫无情分可言。
即便,她与他们流的是同样的血。
回忆到这里,老人突然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真真儿是什么也不懂,我从不知父母之命竟是可以违抗的,若我当初不随父母南下,而是北上去找他,现在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需思考她一个女子怎样才可以独自走到北方,哪怕是让她死在寻他的路上,她这一生定会少了很多遗憾吧?但那时的她无措犹如一只雏鸟,除了拉着自己母亲的手苦苦哀求几句,她竟再也没能力做些什么。
南下的路途上她哭了一路,也病了一路。
成婚
帝都南迁,昏庸的帝王将大好的半壁江山拱手让给了敌人,而自己却蜗居南方安乐一角,向敌称臣,苟延残喘。
一年后,被酒色吸干了的帝王死去,新帝继位。
“新帝不喜欢程家,他宠信新贵赵氏,赵家族长蹴鞠练得好,而新帝就喜欢蹴鞠……帝王的宠信总是那样叵测多变,一年前,父亲还是在南朝里说一不二的高官权贵,一年后,父亲见着了赵氏族长,也不得不拉下脸面,朝那年纪轻轻,甚至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年轻人鞠躬讨好。那时父亲年事已高,族中又没有子弟能再得新帝喜欢,父亲独木难支,眼看这庞大家族要一朝溃败时,他不知在外使了什么手段,打点了多少人马,终是将我许配给了赵氏族长的痴儿弟弟。”老夫人说得很慢很慢,她的眼神平静,连语气也听不出半点波澜。
事情已然过去多年,纵然那个伤口一直没有好起来,在这样长的时间里,应该已经习惯了这彻心的疼痛吧?
曾经,晏安战死没有任何人告诉她,这一次,就连婚事,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她被关在闺阁中,眼中世界只有脚前的三丈土地,直到一天有仆从开启了闺门,她看见闺门之外的程府披红挂绿,才猛然知晓,那日竟是她大喜之日!
众侍女强迫她穿上大红嫁衣,她惶恐万分,往日温柔得像一片羽毛一样的少女陡然间变得歇斯底里,但纵然是歇斯底里,她所能做到的最是过分的事情,也不过是披着一身鲜血一般的嫁衣,死死抱着床柱不肯离开而已。
“我不嫁!除了小宴,我谁也不嫁!我答应过他要等他回来嫁给他的!!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做……不要……”她发髻散乱,不顾自己身份哀声祈求着一众仆从,有人眼中闪过不忍,却终是无可奈何。
眼看吉时已到,程萤却还是这般妆容,父亲登时怒不可遏,他一脚踹开了闺门,一把捏着她的胳膊,竟不管是否会弄疼了她,狠狠地将她往门外扯,“今天你就是死也要给我死在赵家!萤萤,你知道爹爹为了把你嫁给赵二郎付出了多少人力财力吗?如今赵家势大,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依附着他家!想要嫁进他家的贵族女子要多少有多少,你可是何等幸运才有这个机会的?!”
“幸运?”少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父亲已经扭曲了的脸,生平第一次露出讥讽的冷笑来,“爹爹,那赵家二郎是个傻子!他连话都说不利索……”
“啪——”重重一记耳光打断了程萤的话。
“你放肆!那是你未来夫君,竟然敢说出这等阴毒的话来!”
少女捂着脸,看着这个被她叫作父亲的人,眼神一点、一点凉下去,她一字一顿地坚定道,“父亲,女儿不孝,女儿这辈子,只能嫁给小宴!”
“那个小子早已经死在战场上了,被战车碾得连灰都不剩!你还想着他!”
“他死了也罢,我死了也罢,我只会嫁给他。今日,哪怕你断了我双手双脚,我也只能嫁给他一个人。”在死死抓住床柱的那只左手手腕上,鲜亮的天地牢紧紧环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天地牢未断,她和小宴的缘分就未散。
战场多变,即便小宴所领的军队全军覆没,但谁又真正寻到了他的尸体?他一定还活着,只是受伤太重,不能及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