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又问:“云三,你怎么在这里?”
云三还是不理她。
云乘月干脆跳出车厢,一下坐在车夫边上。车的重心变化了一些,马匹叫了一声,车夫赶紧安抚。安抚完了,她没好气地乜斜过来:“做什么?”
云乘月反而笑了,再问:“云三,你怎么在这里?”
云三动了动嘴唇,忽然问:“云三云三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
哪里来的这个问题?离开浣花虽然也有两年,但还不至于让她忘记故人名姓。云乘月顺顺利利答道:“云清容。你喜欢我叫你名字?”
云三却一怔,竟露出吃惊的表情,像是很讶异她立刻回答上了。可明明是她自己问的。
“不……我现在不叫这个名字。我在巧姨的车行里做事,叫容清。”她低声说。
巧姨就是曾经的云大伯母。现在云三也这么称呼。不,按她所说,她已经是容清。
云乘月坐在她旁边,试图把腿垂下去,但马车车头窄,坐下她二人已是勉强,实在容不得她悠然伸展肢体。她只能小心地蜷缩着,也不得不挨云三……不,挨容清紧一些。
“容清,容清。”云乘月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试图和眼前的人对上号,“你变了很多。”
对方眼睫闪动,眼神也忽闪,不知心绪。
“你也一样变了很多。抓紧一些,要转弯了。”容清回答。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再收放缰绳,发出指令,指挥马匹转弯。
车轮“骨碌碌”滚过,轧过尚算平整的石板路;车厢颠簸着,人也颠簸着。云乘月挪了挪位置,低头时无意发现容清衣衫下摆打着补丁。
她依稀想起幼年时的画面:云清容紧紧挨着云三夫人,两人都一身鲜亮,而她自己那时痴痴傻傻,只穿着一身外表过得去、内里缝缝补补的旧衣服,饿着肚子,茫茫然地看着她们。
云乘月忽然有点莫名的喟叹,说:“小时候都是我才穿打补丁的衣服。”
容清拉着缰绳的手一紧。
“是,那时候你过得不好。我……知道自己欠你的。”她僵着声音。
云乘月惊讶起来:“我不觉得你欠了我。”那时候容清也很小,只不过是复刻大人的言行举止。真要怪,也怪不了一个孩子。
“但我知道我也欠了你。”
抓着驾车的间隙,容清飞快看了她一眼,眼神极为复杂,似有歉意,似有失落,又似是都是她看错了,因为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清晰读懂另一个人的眼神,这又不是那些夸张煽情的话本。
“驾——”
缰绳轻轻地抖动。
容清也轻轻地开口:“所以,这次用车算我送你。”
“这次?”
“……你在京城的这段日子,用车都送你。我们接了别人的委托,但是我知道送的是你,就主动来了,而且不要那钱。”
云乘月问:“为什么不要钱?”
容清神色一垮,忽然有点烦躁,又有点难堪似的:“因为我现在能给出来的就这么多——你究竟要不要?”
原来是这样。
云乘月默然片刻,明白了:“你想补偿我?用你自己挣得的东西补偿我?”
容清只凝视前方,重新冷静下来,说:“反正就这么多,你爱要不要——我当然是比不了你,天下知名的天才,两年便修行至第四境,大名鼎鼎的云乘月。有时我想,你兴许都不是个人了,哪个人可以做到如此?”
这酸溜溜又尽量说得体面些的语调,倒还透出了往昔一点云清容的影子。
云乘月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了。她并不喜欢过去的云清容,或说从不在意,但看见现在的容清,她忽然觉得也许从前的云三小姐也有可爱之处,只是那时她的可爱被深闺遮盖,经过了磨砺才见天日。
容清不知道她笑什么,神色紧绷:“你要是不要?”她又说了一次。
“我接受。”云乘月点点头,郑重道,“但是容清,你不能待在京城。你要离开这里,而且岁星之宴结束之前,你都不要来京城。”
“你果真瞧不上我?”容清误会了。她咬住嘴唇,愈发难堪起来,面颊泛红。
“不,是因为京城接下来会很危险。”云乘月平静道,“你应该听说过星祠闹神鬼的事。”
“神鬼……原来那东西叫神鬼?”容清茫然道,“可这与京城有什么关系?”
“白玉京的星祠是天下最大的星祠。”
容清讷讷着。她还是不大明白“最大的星祠”代表着什么,可同时她又不情愿把这话问出来,因为一旦问出口,这样简单的问题——至少看云乘月的表情,是这样的简单的问题——会让她很丢脸。
而她原本接下这一单生意,也是存了心想告诉云乘月,她容清再也不是往日那个蠢呼呼的云三了……她沉默着。可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们之间的差距只是越来越大,无论她是否承认。
于是,她只能熟练地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