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尽管有许多龌龊,卫晔到底做不到对卫皇后的安危置之不理,他给卫皇后留下了一队人手后,便匆匆离开。
因为接管一切太过匆忙的缘故,卫晔甚至不知道这场叛乱究竟由谁主导,因何而起,又为什么……正好选在这一天。
———直到他听到了卫修竹的名字。
大皇子卫修竹犯上作乱,携广乐驻军强攻宫门,剑指九五。
卫晔怔住。
雨哗啦啦地下着,击打在他的盔甲上,好像在嘲讽着他的愚蠢天真。
身边不知有谁在喊:“……殿下?”
小心翼翼的。
卫晔收敛了那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软弱神色,垂眸道:“将叛军聚于一处收押。”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从白日下到傍晚,雨总算渐小,卫晔翻身下马,撑起一柄紫竹伞,伞面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教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叛军……现在何处?”
禁军中的青宇卫首领对他抱拳行礼:“叛军已全数围至昌宁宫,等候殿下发落。”
昌宁宫。
卫晔握住紫竹伞的手一顿。
但随后,他很平静地说:“带路。”
卫晔慢慢向前走,细密的雨水落在刷了桐油的伞面上,从伞的边缘连成细细的一线向下坠。明明已经隔绝了雨水,可寒气还是止不住地往上窜,从身体凉到心中。
之前已经商量好了,他也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为什么还是要兴兵作乱?卫修竹背弃承诺,撕毁约定,人心……竟然这样不可信?
卫晔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也是,那个位置谁都想坐,他怎么能天真地以为一点旧日的情谊便可以将人束缚?
他走进了昌宁宫,看到了卫修竹。
卫修竹头上的发冠已经碎裂,黑发湿答答地粘在颈项肩头,他的脸上、露出的肌肤上都有几道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明显伤痕,半身几乎都已被血染透,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的模样。
看见撕毁承诺的敌人如今这般模样,惶惶如丧家之犬,卫晔心中理当是快意的,可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他问:“为什么?”
没头没脑的、突兀的问题。
为什么。
声音不大,疲惫到极点的卫修竹却听见了。
卫修竹觉得可笑。
他环视着包围着这座殿宇的精兵强将,忽然冷冷地笑出了声,他的声音越笑越大,最后竟透着几分癫狂的悲凉。
“你问我为什么?”他反问,声音里带着一点嘲弄,“卫晔,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卫晔皱眉:“是你毁诺在先。”
“黑绳红穗,雨中围杀。”卫修竹抬头看他,“不过是你赢了,如今才能站在这里,居高临下地指责我。”
卫晔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卫修竹所说的一切,没有一道是出自他的命令。
但无论有怎样的理由,怎样的苦衷,是否是入了他人的圈套,卫修竹犯上作乱这件事,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论迹不论心,卫国对于谋逆的人,判决一贯残忍。
“殿下———”卫晔听到身边有人疾呼,“乱臣贼子,不可姑息!”
“请殿下将逆贼明正典刑,以告天下!”
“此为作乱,不可轻饶!当枭首以示!”
……
一片此起彼伏的劝谏声中,卫晔与卫修竹隔着已小起来的雨幕对视,一人眼中漠然,另一人眼中则全是恨意。
他们站在两个不同的位置,就好像是站在两条泾渭分明的平行线上。
“去卫修竹皇子封号,废为庶人,迁卫国皇陵——”卫晔闭了闭眼,在一片反对声中继续,“终生不得出。”
“殿下———”
“不必多言。”卫晔袖袍下的那只手已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掐到肉里,带来一丝痛意,“我意已决。”
第279章 自绝
◎原来自始至终,他没走出过这片冷宫。◎
卫国对于犯上作乱的主谋,通常的判决是腰斩或凌迟,只上谏枭首或鸩杀之刑,已是在尽力保全卫修竹的皇室颜面了。
卫晔在大庭广众之下顶着压力将卫修竹终生囚于卫国皇陵中,已是与卫国礼法相悖,即使他态度坚决,劝诫声也如山呼浪涌。
“已犯上作乱显出狼子野心,殿下万万留他不得!”
“若谋逆之事都可轻拿轻放,卫国律法威严何存!”
“大位已定却相争,是为不忠;陷广乐百姓与驻军两难,是为不义;视先帝遗旨如无物,是为不孝;与殿下手足相残,是为不悌……这般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徒,又有何颜面活在这世间!”
……
众言入耳,纷纷扰扰。
卫修竹只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随着他被困